吳爭點點頭道︰「攝政王果然大手筆,只是我听說登州平叛的是錢翹恭所部槍騎營,漠北平叛的是沈致遠火槍營……攝政王是打算調他們前來與我正面作戰?唔……我是替攝政王籌謀,你想,要是到時這兩部突然來個臨陣倒戈,與我一起北上……嘖嘖,這後果太可怕了。」
多爾袞終于勃然大怒,「本王可以不用他們,本王還有英親王阿濟格所部可以調動。」
吳爭依舊點頭認同,「英親王所率前往漠北兩萬大軍,一年多時間,將士疲憊,兵困馬乏,本來打算班師回京,休整些時日,不想被攝政王強令南下,打一場硬仗……嘖嘖,勉為其難啊。當然攝政王虎威,令出必行,可已經傷亡不下三成的英親王部,真能對揚州府戰事有所幫助?為攝政王慮,貴方眼下怕也和我朝一樣,連賞賜、撫恤英親王部將士的銀子也欠奉吧?」
然而,吳爭這番話反而讓多爾袞微笑起來,「你想激怒本王,這說明你還是怕了,怕本王繼續打下去。」
吳爭一愣,繼爾嘆息道︰「我確實有些怕了,調三衛前來,這開拔銀子還沒地籌呢,關鍵是軍工坊產出的彈藥不足,難以支撐起再一場大戰……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說到這,吳爭突然精神一振道︰「可我听說,這次泰州城外一戰,我軍以三萬人,僅用手中刺刀,生生硬抗了貴部六萬大軍……嘖嘖,這讓我心中多少有了些底氣。」
多爾袞凝目,盯著吳爭的眼楮道︰「其實本王在想,這次回京,當即就下令將沈、錢二人斬首示眾。」
吳爭急道︰「這……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
吳爭急道︰「一個是我舅哥,一個是我發小,我怎能任由二人死于非命?」
多爾袞依舊盯著吳爭眼楮,「這理由,說不動本王。」
吳爭嘆息道︰「不瞞攝政王,這二人真是我派往貴方的細作。」
「當真?」
「當真!」
多爾袞突然仰頭哈哈大笑道︰「那好,本王給吳王一個面子,這樣……你將喀爾楚渾、尚善,還有博洛釋放,本王便饒了沈、錢二人。」
「這……。」吳爭臉色為難起來,可心里舒了口氣,這想來才是多爾袞要與自己私下會晤的真正目的吧?
多爾袞帶著一絲譏諷道︰「你方才說一個是你妻兄,一個是你什麼來著,既然二人當真是你所派,那交換豈不在情理之中,難道你是在哄騙本王?」
吳爭臉色大變,遲疑半晌,才咬牙道︰「喀爾楚渾、尚善可以,但博洛絕對不行。」
這下多爾袞詫異起來,「這是為何?」
吳爭猶豫了一下,將博洛和陳小玲關系簡單對多爾袞說了一遍,「博洛搶了我的女人,此仇大過任何事,所以,博洛絕對不能放,沒得商量。」
多爾袞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之意,「好,本王相信你所言……那喀爾楚渾、尚善二人必須釋放。」
「好。」吳爭這次應得很干脆,「不過我也有兩個條件,一是喀爾楚渾、尚善二人不是釋放,而是贖買,我總得對朝廷和將士有個交待吧?」
「可。」多爾袞無所謂地一甩袖子道,果然財大氣粗啊,吳爭心中暗暗佩服。
「二是蔣全義及我軍被俘將士必須安全返還,當然,我也可用軍職相近的貴方人員交換。」
「可。」
吳爭詫異道︰「攝政王就不想要回此戰貴方在應天府和揚州府被俘虜人員?我其實要求不高……每人二十兩,全可以釋放,要和談了嘛,對吧?」
「有多少人?」
「全加起來,應該不下三、四萬人。」
不想多爾袞眼都不眨一下地道︰「不必了。」
「不必了?」吳爭驚訝起來,「攝政王的意思是……。」
「你盡可以隨意處理。」多爾袞站起身來,「我朝或許缺銀子,可絕不缺……漢人。既然已經談妥,就讓使團起草協議吧,無須浪費時間。」
說完,朝門外走了幾步,突然止步,但沒有回頭,「吳爭,不管沈、錢二人是否是奸細,本王要告訴你的是,他們不會再听你的。」
吳爭呵呵一笑道︰「那就恭喜攝政王麾下多添兩員大將了。」
「你誤會了,本王的意思是,他們此次回朝,將被授以高位,加以軟禁,再無法接觸任何軍隊及軍務。」
說完,多爾袞出門而去。
留下吳爭,愣住了。
吳爭自信之前應答並無錯誤、疏漏,甚至可以說是完美。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應對自如,不管是沈、錢二人的問題,還是戰爭是不是繼續下去的問題,都無可挑剔。
可多爾袞最後一句話,讓吳爭感到之前一切交談,都被這句完全擊得粉碎。
盛名之下無虛士啊,吳爭心里感慨著。
多爾袞之前說的所有話,都沒有陰謀,看似一直被吳爭牽著鼻子走,但他抓住了一個重點,也是吳爭的軟肋,那就是沈、錢二人。
吳爭無以面對、無從反擊……只能妥協。
關鍵問題在于,妥協還會暴露真相,不妥協亦會暴露真相。
難辦了!
……。
等吳爭回到談判現場時,多爾袞已經離開了。
這讓吳爭心里感到無比的憋屈。
就象一個拳擊手,做好了一切迎擊強敵的準備,可突然對方不見了。
吳爭感到自己被輕視、被羞辱,于是,憤怒!
人,不得不放,土地一寸不讓!
放人,那得加價!
吳爭來了一次獅子大開口,開出了天價,把原先的贖買價格提升了一倍。
對,就是發泄,吳爭希望看到對方的驚惶失措、憤怒、氣急敗壞,然而吳爭再一次失望,對方竟一口答應,只要人安全返還,銀子可以當場交割,一兩不少。
吳爭打心底里羨慕起多爾袞的從容。
有力量的人,才可以從容,可惜,自己近五年的努力,依舊是個被破襪子的主。
吳爭苦笑起來,但沒有象多爾袞那樣離開。
因為吳爭知道,自己還做不到,象多爾袞那樣從容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