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爭冷聲喝道︰「要不要給他們立塊碑,然後上幾柱香,再磕幾個頭啊?」
邊上明軍士兵一哄而散,被踢倒的那幾個沮喪而委屈地看著吳爭,不敢拔腿就逃。
吳爭再抬腳時,被他們茫然的目光所阻。
于是喟嘆道︰「埋就埋了吧,切不可立碑、上香、磕頭,連墳包都不準有,埋下去,踩平了。他們……不值當!」
夏完淳從太平府帶來的建陽衛,到此時真的是可以說全軍覆沒了,活著還能喘氣的,僅四十幾人,其中至少一半殘疾。
而吳爭自己帶來的,除了留在應天府的那支騎兵和眼前這一千多火槍兵,也傷亡慘重。
吳爭再也不能用慈不掌兵來說服自己,平靜自己的心。
此戰的損失太大了,大到讓吳爭喘不過氣來。
吳爭要反擊,不得不反擊,無論是鎮江、還是丹徒,都不能丟,這關系到進攻儀真的水師一萬將士和錢肅典數百將士的性命,他太想贏,太想……勝利!
吳爭一面派人向松江府、杭州府傳令調兵,一面派人向應天府報信。
雖說常州、蘇州更近,可這兩府是王之仁的「地盤」,而王之仁手中沒有多少步兵,其實這兩府的駐軍都只有幾百人,而吳爭治下松江府,算是離丹陽最近了,那兒有著方國安正在籌建的軍校,還有三千新軍。
……。
應天府亂象已現。
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匯聚起來。
鎮江失守,守軍全軍覆沒。
丹徒失守,臨安伯率部向南突圍,下落不明。
鎮國公生死不明。
而此時,從紹興府出發的信使也已經到了應天府,寧波再度易手。
徐州清軍開始南下,江北清軍大肆渡江進駐鎮江……。
唯一能算是好消息的是,興國公水師順利突破北岸江防,正向儀真突進。
應天府的亂事,還不止這些,讓臣民目瞪口呆的是,堂堂工部尚書宋征輿竟是清廷奸細。
錢謙益終究是慢了一步。
他到宋府時,張國維等人已經帶禁軍包圍了宋府。
京兆府的衙差怎敢與禁軍糾纏?
錢謙益不得不帶人返回。
得知監國已經知曉宋征輿是清廷奸細,宋征輿已經被抓,陳子龍方寸大亂。
他動手了,狠狠地扇了回來稟報的錢謙益一個大耳刮子。
「陳某一世清名,被你所誤!我只是想調走吳爭,並非想要他的命,可如今是什麼樣?清軍大舉來犯,可不是你所說的佯攻!吳爭若一死,慶泰朝傾覆就在片刻之間。」陳子龍恨恨地罵道,「來人,將錢謙益拿下,送交刑部,令徐尚書嚴加審訊。」
錢謙益聞听大驚,急忙喊道︰「首輔且慢,錢某還有下情稟報。」
陳子龍冷哼道︰「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讓陳某听你花言巧語,痴心妄想!」
「首輔,錢某所說之事,關乎江山、社稷、宗廟、明室,你若不听,必後悔終生!」
陳子龍愣了愣,終于揮手斥退沖進來的府衛,「講!若有一言不實,陳某也定讓你後悔終生!」
錢謙益平靜地看著府衛退去,然後上前一步,湊向陳子龍耳邊。
陳子龍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嫌棄、鄙夷地斜眼看著錢謙益。
錢謙益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壓低聲音道︰「太子尚在人世。」
此事太過駭人,陳子龍茫然無意識地應道︰「太子?先帝(弘光)雖有一子,可從未冊封為太子!」
錢謙益聲壓得更低,「錢某所說太子,乃崇禎朝皇太子。」
陳子龍臉色驟變,如遭雷霆重擊般瞬間軟倒在椅子上。
「你……你此話當真?」
「錢某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首輔胡說啊。」
陳子龍怔了半晌,然後臉色慢慢恢復正常,「戲說流言,不可為真。自弘光朝至今,短短三、四年間,已經歷有兩朝四帝,先不說太子真偽,就算是真,那又如何?不但于事無補,反引得朝野大亂。你……自去吧,此事絕不可再傳,否則,本相饒不了你!」
錢謙益似乎被陳子龍的冷漠所激怒,他厲聲道︰「都道臥子先生忠肝義膽,以大明遺民自居,不想……哼哼!」
陳子龍淡然問道︰「不想如何?本相乃慶泰朝首輔,非崇禎朝的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前朝太子一旦現世,必是一番血雨腥風,你不會忘記弘光朝前事了吧?」
錢謙益一怔,好一會急道︰「首輔可知,太子賢良敦厚,實為明主之相,數年之中輾轉于民間,更是變得沉穩。如今首輔既然不想擁立吳爭,那太子就是最好人選。只要太子歸位,首輔即是大明功臣,受人世代稱頌。」
陳子龍直愣愣地看著錢謙益,輕嗤道︰「你說得沒錯,可陳某若是做了前朝忠臣,卻成了慶泰朝逆臣。」
錢謙益以為陳子龍是拒絕之意,剛要張口相勸,不想陳子龍道︰「這說起來,都是明室一脈,論起來,監國殿下與太子是一母同胞……如今太子在何處?」
錢謙益卻遲疑起來,吶吶道︰「錢某也只是受人之托,太子現在何處,錢某不知。」
「看來你是信不過本相啊。」陳子龍一揮手道,「也罷,你去吧。」
錢謙益只好說道︰「錢某是真不知太子現在何處,但錢某私下猜測,應該在……杭州府。」
陳子龍驚愕道︰「為何會在杭州府,那可是鎮國公吳爭的地盤,難道……太子之事,吳爭也知道?」
錢謙益忙搖搖手道︰「首輔勿急,吳爭並不知情。」
陳子龍深吸一口氣道︰「此事關系重大,萬不可傳揚出去,否則就是害了太子。」
錢謙益點頭道︰「首輔金玉良言,錢某也是想輔佐首輔,僅對首輔一人說起此事。」
「太子為何會滯留在杭州府?」
錢謙益稍一猶豫,說道︰「錢某也是奉魯王之命,聯絡朝中忠臣義士,以待有朝一日正本溯源,重興明室。錢某敬佩臥子先生忠義,這才向先生言明此事,還望先生鼎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