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斌卿如果此時下令撤退,其實還是有機會突圍的。
畢竟吳爭帶來的水師在人數和船數上都遜于舟山水師,這就象以劣勢兵力包圍優勢兵力一樣,想要全殲,幾乎是不可能的。
但黃斌卿做了個錯誤的決定,他也是老將了,從興化衛百戶,參與平定奢安之亂,升為銅山把總,後為宣府都司、福建撫標游擊,在福建與紅毛人(荷蘭人)交戰,討伐過海盜劉香,參與張普薇之亂平叛,崇禎末年進寧紹台參將,統水師鎮舟山,加副總兵,最後升至總兵。
所以,戰場對他來說,更象是個舞台。
一個演員,怎麼舍得逃離舞台呢?
觀察戰場之後,黃斌卿隨即下令,全軍散開,極速靠近敵艦隊,接近敵人然後還以炮擊。
這個命令,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實戰上,都無可指責。
面對火炮射程的劣勢,這樣的接敵策略,應該說是正確的。
如果說,此時吳爭水師艦船上飄揚的不是大明龍旗,或許舟山水師將士還能振作士氣,全力一戰,但他們發現,自己對抗的是朝廷水師,那誰還有拼死一戰的士氣?
當然,如果僅以此,水師將士還不足以說要違抗黃斌卿將令。
所以說,黃斌卿看似正確的命令,直接導致了舟山水師的瞬間崩潰。
因為,士兵雖說服從將令,但也僅限于將領當面。
黃斌卿下令全軍散開,各自為戰,等于直接放棄了他的主將指揮。
這如果是面對韃子,將士同仇敵愾還好,可面對朝廷水師,那就一江春水向東流了。
僅僅一柱香的功夫,無數的艦船飄起白旗,退出戰場。
這一幕,令原本信心百倍、渴望擊敗吳爭一雪前恥的黃斌卿,差點吐血。
兵敗如山倒,一柱香的時間,大局已定,黃斌卿只能丟車保帥,下令殘部南返突圍。
可問題是,此時已經距離接近,被朝廷水師咬上了。
雙方一逃一追,不斷地有舟山水師艦船滯後投降。
到上虞水域時,黃斌卿身邊僅余一百多艘戰船。
而此時,陳勝所率一百多條戰船的出現,等于宣判了黃斌卿的覆沒。
被死死圍住的黃斌卿殘部,已經還手無力。
面對著南北夾擊,外圍的艦船開始主動遠離黃斌卿艦船,選擇向朝廷投降。
可黃斌卿堅決不降,其實他知道,這個時候投降,他已經失去了與朝廷討價還價的籌碼,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與其死在斷頭台上,不如拼死一戰。
幾十條戰船的船舷在噴吐著火焰,可問題是,射程夠不到朝廷水師。
吳爭用莫執念送給他的望遠鏡,默默地看著。
他心里有一種惋惜,同時他也在等待著,等待一個契機,盡可能地減少舟山水師損失。
而這個契機,終于來了。
當張名振率著從舟山而來的數十條艦船,還有為首主艦上的王朝先,一起出現在東面水域時。
水師將士都明白了,老巢已經不保。
而此時,南面水域,也出現了一隊戰船,艦上的旗號,表明了這是來自于瀝海的明軍。
三面被圍,就連黃斌卿主艦邊上的心月復,也開始悄悄選擇月兌離。
黃斌卿終于抗不住了,他開始下放小舟,想要求和。
而這時,吳爭慢慢收起望遠鏡。
「傳本公令,擊沉黃斌卿座艦。」
連串地炮聲過後,黃斌卿座艦周邊的水面上,冒起無數水柱。
黃斌卿瞬間明白了自己的結局,這無關對錯,哪怕是自己率水師進犯了杭州水域,而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憤怒地沖出船艙,跑至艦首,沖著吳爭的方向大聲喝罵著。
沒有人听得清他在罵什麼。
一顆實心彈,以肉眼可見的劃痕軌跡,洞穿了船舷。
緊接著,不斷有炮彈擊中,連發熊熊大火。
不多的功夫,黃斌卿座艦就大眾目睽睽之下,火光沖天,慢慢地傾斜,然後沉沒。
……。
「大人安好?」眼楮有些濕潤的陳勝,向吳爭躬身行禮道,數月未見,在清軍重圍之中,陳勝的心理壓力是沉重的。
如今看到吳爭,就如同看到了親人、看到了依仗。
吳爭上前,攬著陳勝的左臂,輕擁抱道︰「我很好。你來得正是時候。」
拍拍陳勝的肩膀,吳爭拉著他在船首坐了下來。
宋安帶著親衛,隔離了無數朝吳爭涌來的將領。
「瀝海還好吧?方國安還安生嗎?」
陳勝不著痕跡地抹去眼角邊的濕潤,回答道︰「監國留下的那數千禁衛已經改編完成,雖說有些中下級軍官鬧騰,可時間一長,也安份了,畢竟瀝海處在清軍包圍之中嘛,同仇敵愾這還是做得到的。至于方國安那廝,哪敢找我們的麻煩,他已經龜縮在紹興府城,恐怕連城門都不敢出,生怕紹興府百姓撕碎了他。」
吳爭哈哈大笑道︰「這是他該受的,他該擔心的是,日後紹興府光復,他該如何死法。」說到這里,吳爭已經斂起笑意,眼神變得狠厲起來,「張國維張公的死,至少有一半該算在他的頭上。」
陳勝道︰「大人說得是。只是……。」
「只是什麼?」
「大人離開瀝海之後,方國安做了件怪事。」
「怪事?如何怪法?」
「方國安派了隊人,駐于始寧鎮。當時屬下听聞時,還擔心方國安要對吳莊留下的農戶不利……。」
「他敢?!」吳爭臉色有些猙獰,「他若敢行此惡事,哪怕引起南北再次暴發戰爭,我也要趁此機會收復紹興,將他誅殺。」
陳勝忙解釋道︰「屬下所說的怪事,就在于方國安派遣的這支軍隊,他們駐于始寧鎮,竟不象其它清軍那般擾民擄掠,反而日日巡邏于始寧鎮與吳莊之間。」
吳爭有些意外,「方國安想做什麼?想以吳莊來要脅我?可笑!」
陳勝道︰「應該不是,屬下判斷,更象是在保護吳莊。」
吳爭愕然,「這可能嗎?他究竟想做什麼?是想討好我?」
「這……屬下也難以判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