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一直悲泣的錢肅樂也睜著淚眼看向吳爭。
說實話,吳爭之前的舉動,著實出錢肅樂意料之外,這也讓他自省,自己是不是錯怪了吳爭。
因為,按現在的形勢,只要吳爭真有反意,那麼已經可以一言定乾坤了。
至少,這山寨中,他已經足以操控一切。
可吳爭卻向朱媺娖表明了他並無反意,那麼極有可能,自己是誤解了他。
有了這一認識,錢肅樂的心境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甚至對于吳爭擅殺那十幾個御史、官員也能體諒了。
其實這場內,錢肅樂是唯一知道大部分劇情的人。
他知道今日之事起于誤會,也知道董應第帶人假傳監國諭令,可他無入為主,對于吳爭擅殺御史、官員之事,非常地惱火,按律,任何情況下,吳爭都無權去殺死這些朝廷命官。
吳爭這樣鑄,直接挑戰了朝廷的權威。
所以,錢肅樂才有了錯誤的判斷,以為吳爭是想借機篡位奪權。
吳爭平靜地起身,先指著錢肅樂,對朱媺娖道︰「臣與錢大人在商議國事,因政見不同而發生了爭執,不想正好被巡邏的官兵發現,造成了誤會,以為臣于錢大人不利,隨即涌入捉拿臣。而此時,臣麾下陳勝部將士聞訊,心憂臣的安危,于是也向錢府涌去。于是就有了兩軍將士對峙之事發生。」
說到此處,吳爭轉向董應第,指著他道︰「錢大人解釋了誤會之後,臣得以月兌身,听聞兩軍發生對峙,便匆忙趕到現場,準備調和雙方,勒令將士回營。可惜已是黑夜,沿路將士認不出臣,臣無法號令士兵。不想此時,戶部尚書董應第率十數官員及千余近衛到來,臣等原以為其是來調解雙方的,不想董應第竟假傳監國諭令,生言要拿臣治謀反罪。聞听此事,臣麾下將士心中憤慨,對峙更烈。就在這時,一枝弩箭向臣射來……。」
朱媺娖此時明知吳爭好好站在面前,可也忍不住以手掩嘴,發出一聲輕呼。
張煌言更是急步上前,圍著吳爭前後打量。
吳爭輕聲安慰道︰「我沒事。」
「幸好臣麾下千戶沈致遠舍命相救,推開了臣,臣沒受傷,可沈致遠因此而左臂中箭,受了重傷,至今還在昏迷之中。敢問殿下,敢問諸公,吳爭該不該殺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是誰都明白,吳爭不該殺人,就算董應第等人罪大惡極,吳爭也沒有權力殺盡十幾人。
可誰敢此時頂撞吳爭?
借他們幾個膽都不可能。
而敢頂撞吳爭的,恐怕也只有廖廖數人,只是他(她)們現在所想的是,最好吳爭無罪,那麼朝廷就不用治吳爭的罪,吳爭也就不會被逼反。
特別是錢肅樂,他是吳爭的準岳父,只要吳爭沒有造反,說實在的,他根本不想去追究太過。
而張煌言,自然更不想指責吳爭,以他的年齡,心性也嫉惡如仇的,既然吳爭是受害者,他怎會胳膊肘向外拐呢?
至于朱媺娖,那就更加不會去指責吳爭了,如今的形勢,遠比她預料的要好,其實在她心里,只要吳爭不造反,那什麼事都是可以商議的,甚至吳爭真要將她廢黜,重新擁立朱辰妤為監國,她都不會反對。
她所需要的僅僅是,吳爭能給她留些體面。
所以,上下一同的沉默,給了吳爭更「囂張」的戾氣。
「臣將董應第拿下未殺,便是給殿下和朝廷審訊的機會,以免有人指證臣指鹿為馬、信口雌黃,如今錢大人和董應第皆在,請殿下當場公審,以證臣的清白!」
瞧瞧,何等的氣魄!
這便是權臣的氣勢。
沒有人去指責吳爭的狂妄,相反,很快就有人搬來椅凳,請朱媺娖及諸重臣坐下。
一場別開生面的公審開始了。
面如土色的董應第這里已經明白,誰都救不了他,也不可能有人救他。
于是,一五一十地將經過據實交待出來。
張煌言有些動容,他走到吳爭身邊,深深一揖道︰「吳爭,愚兄大錯,冤枉了你,要打要罵,悉听尊便。」
吳爭連忙攙扶起張煌言,道︰「今日之事錯綜復雜,怪不得玄著兄,就象錢大人從開始便是親歷者,也不免誤會,就更不用說了玄著兄了。」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張煌言還不覺得什麼,讓同坐一排的錢肅樂老臉一紅。
要知道,之前罵得吳爭最凶的,就是錢肅樂。
如今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雖說吳爭也有僭越之舉,但事出有因。
固然律法嚴苛,但此時誰還真正按律法行事。
真要按律法,監國不是監國,重臣不是重臣,這朝廷也就不存在了。
所謂事急從權,就是這個道理。
而這時,已經交待完一切的董應第卻大呼起「冤枉」來。
他堅決否認,是他安排了這場刺殺。
只有他和行凶者心里清楚,這次行刺吳爭,真不是他的意思和安排。
同時董應第更明白,如果攤上行刺之罪,他真沒有活的希望了。
從監國一到場他就看明白了,殿下比任何人都在乎吳爭的生死,這讓他想起紹興府曾經的傳言,他明白,今日唯一的生機,就是將自己摘出行刺之事。
除了行刺,他的罪行就只有假傳監國諭令,別的都可推說是誤會。
但問題是,他沒有任何可以指認殺手的證據。
經過仔細盤問,一無所獲。
朱媺娖征詢吳爭意見。
吳爭僅回答了一個字,「殺!」
刑不上士大夫,在今日不好使了。
當然,刑不上士大夫,指得不是謀反罪。
而如今吳爭已經是朝廷欽封的候爵,行刺重罪不在赦免之列。
不僅如此,董應第還涉及率軍引發火拼,致使兩軍傷者上百人,這樣的罪,恐怕在崇禎朝,也不在赦免之列。
董應第甚至沒有得到再審的權利,在哀求聲中,被當場處決。
在場數千人,無一人為其說項、求情。
不說形勢逼人,而就人脈而言,董應第確實也沒有什麼可值一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