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二憨果真是皮糙肉厚,尋常人挨四十杖,怎麼也得在床榻之上哼哈幾日。
可這廝挨完之後,就骨嚕起身,除了走路有一拐一拐之外,愣是看不出有啥地方不妥。
以至于吳爭在懷疑,是不是施刑士兵在故意放水。
此時,王府內的朱以海,同樣沒閑著。
他正春風化雨般笑容面對著魏文遠。
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前連眼角余光都不給的傲慢。
其實這不怪朱以海善變。
面對著吳爭這般殺敵功臣,朱以海需要慷慨激烈。
面對著魏文遠這般數百里來援的功臣,朱以海需要懷柔。
朱以海很累。
累得心力交瘁。
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帝皇之道,在于平衡。
吳爭原本是朱以海想做為股肱之臣加以培養的,可現在朱以海發現,那小子就是養不熟的一頭狼,沒準會在什麼時候反噬主人。
所以,哪怕朱以海對王之仁有意見,自然對魏文遠也有意見,那也不妨礙現在面對魏文遠這一臉春風化雨般的笑容。
吳爭竄得太快,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壓不得,就得找人平衡。
沒有機會,就得創造機會。
魏文遠就是最恰好不過的人選。
「魏鎮撫,孤之前看見王府外你麾下三千虎賁,軍容整潔,個個精神抖擻。如此想來,清軍此次來犯余敵,就得依仗魏卿了。」
魏文遠是王之仁的心月復,豈會不知王之仁的心思。
甘心屈居于魯王麾下,並非是忌憚魯王是英主,而是如今形勢之下,南下投隆武太憋屈,因為隆武朝中的實缺基本滿了,擁立之功趕不上。
而重新投清,王之仁著實不願意。
雖然自知不是忠臣義士,可三姓家奴的惡名,王之仁寧死也不想背,所以盡量克制著與魯王相安無事。
這也是方國安不肯派軍來援,而王之仁肯派援軍的主要原因。
畢竟覆之下沒有完卵嘛。
魏文遠應道︰「臣願為殿下、為朝廷分憂。」
魏文遠說是這麼說,但他心里很明白,這場仗不是為朱以海而打,為得是吳爭。
人嘛,就得爭個面子。
那個小百戶……不,現在可是千戶了,如果再打上一場勝仗,不用說自己,就算是興國公,恐怕也得忌諱那小子三分了。
既然這樣,就不能把這次機會讓給吳爭。
一千韃子騎兵,確實難啃,可這險,得冒。
「回殿下,臣願領殿下命,臣麾下三千將士願為殿下、為朝廷盡忠。」
「好。」朱以海大聲叫好,「魏卿放心,一應糧草、軍械,滿額補給,殺敵有功者,孤絕不吝嗇封賞。」
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反正朱以海就是不談錢。
雙方雖然各懷心思,可目的相同,倒是一拍即合。
魏文遠所部,由此在紹興府駐囤下來,等待韃子騎兵的消息,準備一戰。
……。
得知朱以海已經將迎戰韃子騎兵的任務交給了魏文遠。
吳爭倒是松了口氣。
不是想推卸責任,而是吳爭確實認為,三千明軍精銳,迎戰一千韃子騎兵,勝算極大。
就算真不能匹敵,自保也應該無虞。
既然有人要建軍功,自己竄得太快,再要強去爭搶,難免惹人詬病。
所以,吳爭甚至連做後援的打算都沒有,免得被人指責搶功。
老老實實帶兵回梁湖衛所整訓,經過這一戰,確實該好好訓練這幫子雜牌軍了。
不過吳爭並不放棄之前的計劃,錢肅樂在此事上也十分熱心。
畢竟,吳爭在為他兌現一部分承諾。
但吳爭沒有料到的是,錢肅樂不僅召集了千人,還將他的嫡長子錢翹恭送到了自己面前。
錢翹恭長得很帥。
這是吳爭第一感覺,陽光男,個子與吳爭相仿。
令人有種自慚形穢之感。
「下官梁湖衛所百戶錢翹恭,見過千戶大人。」錢翹恭彬彬有禮,躬身抱拳道。
吳爭心里月復誹,錢肅樂明上正人君子,可提攜兒子的速度不慢啊。
轉眼之間,就是一個正六品百戶。
心里想著,可行動卻不慢,吳爭上前,挽住錢翹恭臂彎道︰「錢兄,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禮。」
不想,錢翹恭卻微微一閃,躲過吳爭攙扶。
往後稍退一步,直視吳爭道︰「翹恭奉監國殿下、兵部張尚書之命,投大人麾下效力。但明人不說暗話,翹恭還受右僉都御史錢大人之命,監督吳大人,望大人不怪。」
「呃……。」吳爭其實不傻,能猜到錢肅樂此舉的意思,真要提攜兒子,將錢翹恭留在紹興府廖仲平衛所,更安全。或者直接弄個文職就是了。
將兒子送到自己的眼鼻子底下,無非就是起個監視作用。
可這事你做也就做吧,沒必要說出來不是?
說出來也不要緊,也必要當著自己手下將士的臉,還這麼大聲講出來……太尷尬了!
吳爭臉色不虞,不過總算克制住了,沒有直接發作。
「咳,本官怎會見怪?……來,本官為你引見衛所另外幾位百戶。」
說著吳爭替錢翹恭一一引見麾下幾個心月復總旗,不,現在是百戶了。
「這是百戶陳勝。」
「陳百戶有禮,陳百戶當日在金山衛一戰,翹恭聞听已是如雷貫耳,今日得知始寧街一戰,更是仰慕不止。往後還有軍中諸事,向陳百戶指教。」
何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陳勝原本看不慣錢翹恭。
本來嘛,君辱臣死。
錢翹恭當眾給吳爭一個下馬威,等于扇了眾將士一記耳光,誰不對其怒目而視?
可如今錢翹恭一下子變成謙謙君子,陳勝只能拱手還禮,吱唔道︰「錢百戶言重了。」
吳爭在邊上听了涌起一股火來,他X的,這小子是故意來滅自己威風的。
沒好氣地沖池二憨一指道︰「這是池二憨池百戶,人稱池一刀。」
「早從家父口中聞听池百戶萬夫不擋之勇,今日得見,翹恭三生有幸。」
池二憨不久前挨了四十杖,心中正憋屈得慌,冷哼一聲,抬手一拱,算是還過禮了。
錢翹恭卻神色不變,臉上依舊笑容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