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誰能听到?
就算听到,也回不過身來了。
這就象是人潮涌動中,就算背後是親爹在喊,也回不了頭。
戰場就是絞肉機。
吳爭率三百多人反沖鋒。
說心里不怕,那是假話。
不僅吳爭怕,手下三百多老兵哪個不怕。
怕是一回事,沖不沖是另一回事。
老兵不象新兵,他們心里都有一桿稱。
稱得是自己該不該去死,值不值得。
老兵也會潰逃,這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不該死,或者死了也是白死。
老兵不會逃,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必須死,如果不死,會生不如死。
所以,他們堅定地追隨著吳爭,去死。
這場戰斗並不如預料的可怕。
雙方都有優勢是劣勢。
韃子騎兵以有備對無備,打了吳爭一個措手不及。
引起了吳爭部下的騷亂。
也使得始寧街的所有布置白費。
可吳爭也有優勢。
首先總的人手,並不處于劣勢。
以一千對七百,還佔著便宜。
其次,雖然反沖鋒的人數不多,落了下風。
但也屬出其不意,韃子顯然沒有預料到吳爭會率軍反擊。
當然,這不具備本質優勢,改變不了戰場格局。
但有一點,吳爭有著先天優勢。
地利!
始寧街道狹窄,韃子騎兵無法一排涌入。
吳爭所部接敵,用不著面對七百人,最多只有三四人,這是其一。
其二,也是歪打正著,吳爭率部反擊,無形中起到了與敵膠著的格局,這使得韃子優秀的射術無用武之地。
其三,最為重要。韃子之所以沒有繼續以騎兵優勢,向明軍發起沖鋒,不是他們仁慈,而是之前一戰,始寧街上亂物紛堆,毛竹、石塊、條木、火油罐碎片,那是狼籍一片。
騎兵沖鋒?就就是自己找死。
有這三點,吳爭以三百多人向韃子反沖鋒,看似驚險,但實際卻不然。
最多是狹路相逢而已。
韃子不傻,他們迅速作出調整。
調整就是下馬。
沒有速度的騎兵,還不如步兵。
就象沒有子彈的步槍就是燒火棍一樣,不,還不及燒火棍。
因為燒火棍掄起來砸人,還趁手些。
這樣雙方就無所謂優劣勢了。
剩下的就是用刀說話。
真正交戰的只有雙方前列的十幾個士兵。
只有等前面的士兵被砍死,倒下之後,後面的人才能遞進。
這很殘酷,但很公平。
原衛所的士兵速度很快,他們從北半街的屋頂向南爬行。
到了南半街,驟然發動了箭襲。
從上至下,面對著近在咫尺,擁擠成一團的韃子。
幾乎不用瞄準,就箭箭著肉。
韃子是騎兵,輕騎兵。
沒有裝備盾。
除了身上的皮袱子,裝備並不比明軍好。
被明軍突然襲擊,一下子就有數十人中箭倒下。
可韃子的反應同樣快。
數十人倒下後,產生的空間,已經足夠他們從背上取弓,然後彎弓搭箭了。
第二戰場由此開闢。
前面是肉搏,中間是箭矢飛舞。
明軍的箭術確實不如韃子,射擊的間隔時間和精準度,決定了勝敗。
雙方都不斷地有人中箭,但從屋頂上掉下的明軍數量,遠高于中箭倒地的韃子數量。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吳爭達到了他的目的。
韃子確實被堵在了南半街,連一步都不得進。
這給了混亂的明軍,整束的時間。
可問題是,這樣一來,小安子所率的三百衛所精壯,他們進了店鋪之後,發現根本無用武之地,韃子被擋在了南半街進不來,就算有再好的埋伏,也使不上。
吳爭這時也醒到自己的失策。
可無法改變,準確地說,是有苦說不出。
這樣膠著的肉搏戰,根本不允許後撤。
哪怕是稍稍松動陣線,都會使得防線崩潰。
眼下拼得就是一口氣,這口氣一泄,那就一江春水向東流了。
所以,吳爭所部陷入了苦撐。
用命苦撐。
……。
沈致遠喊不回奔跑的百名混子,只能急追。
本以為這批混子是血氣上涌,撿刀去和韃子拼命的。
可不想,沈致遠發現,跑了沒過百丈。
這群混子迅速轉身,折進店鋪與店鋪間的巷子里。
沈致遠差點一口老血噴出,臨陣潰逃啊,他恨自己沒多生幾只手,將這批混蛋一一斬首。
深吸了一口氣,沈致遠做出決定,追!
可一轉進巷子,沈致遠眼前一黑。
被四個混子從左右一包抄,得,成了俘虜了。
沈致遠一臉的悲憤,出師未捷身先死,吳爭兄啊,你說對了,我真不適合從軍。
好在,混子們沒有對沈致遠下毒手。
一個魁梧的漢子走到沈致遠面前,「沈大人,你保證不喊,我就讓人松開你的嘴。」
沈致遠連連點頭。
那漢子頭一甩,混子松開了捂著沈致遠的嘴。
「來人啊,殺逃兵……唔!」
漢子大怒,罵道︰「果然,狗官都一個尿性。沒一個說話算數的。」
沈致遠怒目瞪視。
那漢子壓抑著聲音道︰「沈少爺,你不認識我,我卻認得你。」
沈致遠心中大罵,我是沈家獨子,始寧鎮不識本少爺的能有幾個?
漢子沒有理會沈陽致遠狠毒的眼神,顧自說道︰「沈少爺,哥幾個沒有人是孬種,可這時去助吳大人,無非替吳大人助聲威,根本幫不上忙,反而給吳大人添亂。」
沈致遠不再發出唔唔聲,他知道這漢子說得在理,敵我雙方一千多人,擠在這狹窄的街道中,想轉個身都難。
這百名混子沖上去,確實沒有多大用處。
同時沈致遠也听出了漢子有話要對自己說。
于是沈致遠點了點頭。
漢子顯然看懂了沈致遠的意思,再一次歪頭,讓人松開了沈致遠的嘴。
沈致遠嫌棄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這混子的手模啥了,這麼臭?
「你……你們,不是臨陣潰逃?」沈致遠問道。
那漢子「啪」地一拍胸口道︰「咱周大虎就算平日干過些禍害鄉鄰之事,可那也是個響當當的漢子。有道是一口唾沫一個釘,既然答應了吳大人,咱怎能逃跑?那不是說話象放屁嗎?咱干不出這種不要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