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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明倫堂以東不遠,有一處四合院,便是池將軍宅邸了。
說起來,這還是吳爭讓莫執念選購的。
說是吳爭出銀子,可也是口惠實不至。
當然,吳爭也不是吝嗇這點銀子,而是之前一直在大軍北伐,包括池二憨自己也是。
此時院中石桌邊上,宋安與池二憨對面小酌。
然而,這本該是二人搓拳擊掌的樂事,也是,一年多的戰爭,讓二人少有見面的時候,就算見了,那也是一瞥而別。
可惜,今日二人興致皆不高。
「小安,你說……少爺是不是變了?」池二憨將酒碗重重往石桌上一頓,悶聲道,好在這碗質量不錯,否則,該四分五裂了,「回來都這麼些日子了,少爺就沒想到……傳我見個面,說會話……是不是咱們與少爺……遠了?」
宋安低著頭,拿手指沿著酒碗邊緣劃著圈兒,「沒那事……少爺傳見我時,就提起過你。」
「當真?」池二憨頓時興致高了不少,「少爺說什麼了?」
「少爺說,咱們倆……該成家了!」宋安淡淡道。
「成家?」池二憨大搖其頭,「我不急!」
「誰急了?」宋安突然大聲喝道。
池二憨愣了,「你……你……你不急就不急嘛,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宋安話一出口,也醒悟到自己失態了,「……少爺令咱倆卸職……先成家。」
這話其實和前面那句沒什麼大不同,可被宋安一喝,再听這話,滋味這不一樣了。
連池二憨這大老粗也听出來了,「少爺令咱們卸職……這是……為什麼?」
宋安皺眉道︰「我哪曉得為何……或許是……少爺不信任咱們了吧?」
「胡說!」池二憨噌地起身,指著宋安道,「別滿嘴噴X,少爺能不信任咱倆……?」
說到這,池二憨停住了,他瞪著宋安道︰「你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少爺知道了,這才免了你我的職……敢情我是被你連累了……對吧?」
宋安听了,霍地起身,「我宋安生是吳家人,死是吳家鬼……我能做什麼虧心事?」
先聲奪人哪!
池二憨被震住了,頓時氣勢一泄,口中嘿嘿道︰「小安……別動氣,我這不是听你說少爺不信任咱……心里一急,就亂說話了嘛……來,來,吃酒。」
可這麼一鬧,二人這酒更喝不痛快了。
池二憨抹了把嘴,「小安……你說少爺從河間府回來時,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不信任咱了呢?」
宋安低著頭,沒有吭聲。
池二憨疑惑地看著宋安,突然道︰「小安……你一定是知道原因的,對不對?」
「我……我哪知道?」
「你一定知道!」池二憨猛地一拍桌子,頓時嚙牙咧嘴起來,敢情,池一刀池大將軍的手,還是不能斬石斷金啊,「……你定知道,快說…… ……。」
宋安慢慢抬起頭來,看著一副怪樣的池二憨,許久,「……少爺給我講了他剛做的一個夢……。」
「夢?」池二憨張大著嘴,驚訝地看著宋安,「夢不是誰都做的嗎……我夜里還做了個娶……呃……少爺做了什麼夢?」
宋安長吁一口氣,將吳爭之前對他說的話,向池二憨轉述了一遍。
池二憨愣住了,他開始嘆氣,再也不出聲了,只顧著自斟自飲起來。
宋安幽幽道︰「難道……真應了那句老話……天家無親情?」
池二憨霍地抬頭,「不會……不可能……少爺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宋安看著池二憨,悠悠問道。
可池二憨低下了頭,死活不說話了。
二人就這麼面對面,使勁地灌起自己酒來,牛飲哪!
還好喝的是紹興老酒,這要是北方燒刀子,估計這二人全得趴桌子底下去。
或許是酒勁上來了,宋安拿筷子敲著酒碗,口齒不清地道︰「我宋安生是吳家人,死是吳家鬼……!」
「這話都說快二十年了……听煩了!」池二憨悶聲斥道。
宋安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這嚇得池二憨「噌」地跳將起來,酒意還真醒了不少。
「你……你哭啥?」
宋安那是真哭啊,就這麼回功夫,已經涕淚滿臉,再手這麼一抹,嘖嘖……整一張花臉。
「二憨你說……咱忠于吳家……有錯嗎?」
「嗤……這還能有錯?」池二憨大聲道,「大丈夫為人處世……可不得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嘛……你問這做什麼……你……你莫不是做了對不起吳家的事了?」
剛停住哭聲的宋安,被這話一問,兩行淚又掛了下來,他直跺腳道,「可吳家……有老爺和少爺啊!」
「打咱倆被老爺帶回吳家時,吳家就有老爺、少爺……這都快二十年了,你剛知道啊……喝暈頭了吧……呃!」池二憨突然停住了話,他驚悚地看著宋安,然後頹然坐倒在石凳上。
許久,池二憨大著舌頭,指著宋安道︰「你定是昏了頭了……這種事你也敢亂說?若被老爺少爺知道你在背後編排是非……看不打爛你的……?!」
「我能編排老爺和少爺?」宋安突然抬頭,直視著池二憨的眼楮。
池二憨張開的嘴,終于合不上了,他只是嘴拙,但他不傻。
宋安悲苦道︰「二憨……你說,我該怎麼辦?怎麼選?」
池二憨愣了好久,「你……你做了什麼……你還想做什麼?」
宋安答非所問,「長林衛密報,在大長公主進京發動政變前,大長公主、陳子龍、錢肅樂三人去見了老爺……!」
池二憨皺眉道︰「這有什麼奇怪的……?」
「大長公主在應天府薨了,陳子龍和錢肅樂又去見了老爺……!」
「……這能說明什麼?」
「陳子龍伏法,錢肅樂也去見老爺!」
池二憨愣愣地看著宋安。
宋安悲苦之極,「二憨,換了你是我,會向少爺稟報這些嗎……老爺救了咱們,如咱們的再生父母……活命之恩,豈能不報?!」
「你是真瘋了……老爺、少爺是親父子……!」
「天家無親情!」
池二憨瞪著牛眼般大的眼楮,直愣愣地看著宋安,直到宋安說完,他突然將頭往桌上一埋,「我不是你……今日的酒……可真烈,我怕是醉了……竟听不清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