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辜負天道還是辜負自己

「我可能喜歡上你了,可我對你來說又是什麼呢?救贖?還是一個神神叨叨的瘋子?」

她無奈地笑了一下,「在我身上曾經發生過一些事情,講不清,這世上除了阿言,再沒有人能相信那些事。所以我也是一個很復雜的人,我不想再把這份復雜帶給你。」

權青畫完全不理解她這是個什麼邏輯,他曾經背負著那樣的前塵過往,他都走出來了,封昭蓮所謂的復雜,又能有多復雜?她一個歸月郡主,來路明確,父母恩愛到幾乎成為歸月國的典範,她的復雜來自哪里?她一天到晚掛在嘴邊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把她的手松開,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甚至對她說的那句「我可能喜歡上你了」,也沒有任何回應。就好像什麼都沒听到似的,也好像是一種拒絕。

封昭蓮自嘲地笑笑,她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權青畫這人別人不了解,她可太了解了。這人就是自閉,自閉這個詞還是上輩子跟阿珩學的,用來形容權青畫正好。

這種自閉的人有自己的小世界,他就活在小世界里,誰都走不進去,誰靠近他就排斥誰。

她也曾被他排斥過,但當時憑著一腔熱情,不管他給她多少白眼,她都不在意,都義無反顧地往前沖。可惜沖到他人都離開歸月了,也沒有一次給過她好臉色。

此時此刻她算是在跟他表白吧?他依然沒給她好臉色,還沉默不語了。拒絕就拒絕,明說不好嗎?還得讓她自己體會。真是,自閉的人果然是多一句話都不願意說。

可天知道她能說出喜歡他的話,是在私下里進行過多少次心理斗爭。

她有喜歡的人的,從上輩子喜歡到這輩子,包括最開始纏上權青畫,都是因為那個人。

所以當她意識到可能是纏著權青畫纏習慣了,竟纏出些不一樣的感覺時,心里慌得不行。

就怕把這輩子活成了真實的,把上輩子活成了虛幻的。她直到現在都無法真正地接受自己兩世為人這個事實,在潛意識里,她一直認為自己還是千周的蓮王殿下,還是那個不男不女的藥人。她想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去,想跟熟悉的人一直在一起,而不是在現在這片大陸生根發芽。一旦在這塊土地上生根發芽,那她就徹頭徹尾是個歸月人了吧?那還能回去嗎?

她一直在跟自己做斗爭,可惜最終還是被打敗了,敗到竟當著權青畫的面說出喜歡他這個事實。這就意味著她放棄了玄天華,放棄了從前那段人生。

誰成想,她付出了這麼多,舍棄了這麼多,權青畫居然拒絕了她,真是讓她沒臉啊!

「剛剛我開玩笑的,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就是喜歡開玩笑,你別當真。」

她轉回身,又恢復了以前那種不著調的模樣,甚至還伸手往權青畫臉上模了一把,「瞧瞧,還是這麼女敕,真不知道以後便宜哪家姑娘。趁現在你還沒主,小爺我多模兩把。」

說著就又往他臉上去模,結果權青畫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下來,她模了個空,腳底下又打了個滑,整個人都往前撲了過去,眼瞅著就要摔個狗啃屎。

終于,青衫衣袖伸了過來,將她穩穩托住,一直托到人直立站起,與他四目相對。

「就這麼想佔我便宜?」他失笑,「封昭蓮,你撩撥本王十年之久,眼下又說是在開玩笑,本王何年何月才能徹底擺月兌你這種玩笑?」

她想說你現在就可以擺月兌,她想從他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抽回來,可惜試了幾下都沒成功。

「撒開!」她有些生氣,「小爺我堂堂歸月郡主,我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沒人管得了我。你想擺月兌就離我遠一些,別巴巴地跟來,你從此以後別見我,自然就能擺月兌了。」

他卻搖頭,「既然同行,肯定相見,或許老天爺就是這樣的安排,咱們誰都逃不了。」他將人握得更緊了些,「你曾經那麼想救我于深淵,如今卻只用一句你很復雜,就把我甩開了。封昭蓮,這是什麼道理?」

「那你是想怎樣啊?」封昭蓮也鬧心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樣才行?」

權青畫還是笑,「怎麼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如今明明是你在別扭,我出城送你,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辛苦追來,你又退避三舍。封昭蓮,就算我們只是普通朋友,也不至于讓你避諱成這樣。我無心打擾你的夢,你夢里該有的,他們都存在于你的夢里,且一直都在。可是在夢境之外,你也該有另一番模樣,也該開始適應和接受你現在擁有的一切。」

他又扶了扶她,「走吧,回屋去,我見夜溫言早早就睡下了,似乎不大舒服。」

「不舒服?」封昭蓮拔腿就往廟里跑,權青畫伸手抓她一下都沒抓著,只好作罷。再想想,這姑娘從小就是這麼個性子,他跟她認識快十年了,還有什麼可意外的呢。至于她說喜歡他……其實也沒什麼意外,因為這樣的話許多年前他就已經听封昭蓮說過很多次了。

甚至在他二人第一次見面時,封昭蓮就當著歸月許多人的面,拽住了他的衣袖,然後仰著一張好看精致的臉說︰「北齊的皇子,你長得真好看,我喜歡你。」

那年,她應該有六歲了吧!六歲的小姑娘什麼都不懂,只單純地覺得他長得好看,就說喜歡。可那一年他已經十二歲了,不但懂得什麼叫喜歡,還看了許多年黎妃那些丑事。

所以他把封昭蓮推開,什麼都沒說,甚至還給了一個厭惡的眼神。

當年的他認為,長得好看的女人,心都是壞的。即使是長得好看的小女孩,將來的心也會是壞的。就像黎妃一樣,干的都不是人事兒。

後來再長大一些,雖然想法不至于那麼偏激了,卻開始嫌棄自己,封閉自己,覺得自己這一生不可能再過正常人的生活,他背負得太多,細細將那些事剖開來說,又太骯髒。

所以對于封昭蓮,他能躲則躲,不能躲就不加理會。他以為他給夠了她冷臉冷眼,卻始終沒能打退她對他的熱情。他一直不明白這姑娘為何對他有那麼強烈的熱情,直到回了北齊再見到她才知道,原來竟是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人就是這麼奇怪,人家熱情的時候,他別扭地抗拒。等到知道人家其實真正想給予熱情的那個人並不是他時,心里卻又有一種小情緒開始作祟,想把這份熱情再給找回來。

這姑娘今晚再次對他說喜歡他,權青畫想,這一次應該是認真的吧?也應該是對他說的吧?而不是對另外一個人?

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就像常年陰暗的角落里突然射進了一束陽光,雖然突兀,但卻讓人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他想,他這一生可能都不願再放下這種希望了,但願她也不要放下他。

破廟里,夜溫言沉沉睡著,眼下還沒到子時,但師離淵向她施了一個安眠的術法,只要不出意外,就可以順利熬過一天一夜。

封昭蓮伸手去模夜溫言的額頭,已經恢復血色有了人類溫度的夜溫言,這會兒額頭滾燙,明顯是發燒了。封昭蓮不放心︰「這樣真的沒事嗎?你能不能施個治病的術法把這燒退退?」

師離淵搖頭,「本尊不會退燒的術法,何況這燒也退不下去,只能熬著,熬到明夜子時,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他瞅瞅封昭蓮,再瞅瞅剛走進來的權青畫,想了想說,「阿言臨睡覺前讓本尊告訴你,其實眼前人也挺好的,不一定非得執著于過去。人只要活著,就得向前看,如果一直往後面瞧,那就枉費了老天爺的一番苦心。

關于你的事,阿言曾與本尊提過一些,雖不是很詳盡,但大概過程還是清楚的。你若能听得進去,有些道理本尊便與你說上一說,你若听不進去,那便到一邊休息去。」

封昭蓮還是有些別扭,擰著手指頭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倒是權青畫走了過來,按住封昭蓮的肩頭讓她安穩坐著,然後也在她身邊盤膝而坐。

封昭蓮嘴上說︰「你別按我。」身體卻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認真地看著師離淵。

師離淵點點頭,也沒避諱權青畫,開口就道︰「人的一生,要喝多少口水,說多少句話,吃多少次飯,都是有命數的。上一世的水喝完了,飯吃完了,最後一口氣也喘完了,那就是結束了。包括上一世的人,也結束了。天道多給你一次機會,不是讓你繼續與上一世糾纏,而是在新一世重新綻放。你若執意沉迷,那辜負的就不是天道的好意,而是辜負你自己。

不是每個人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你偏得了,便得懂得珍惜。

阿言臨睡前同本尊說了一會兒話,她的本意是不讓本尊與你說這些,怕你誤會。至于誤會什麼,本尊也不妨告訴你,是因為她的一位友人,很有可能已經同那位大順的七殿下在一塊兒。她怕本尊與你說了這些,你會以為她是想為她那位友人鋪路。

但是本尊覺得,相識一場,你又與阿言投緣,那就不論你怎麼想,這些話都得說的。何況就算是這一世,就算是你身邊的這個人,同樣也有阿言的妹妹在惦記。所以你說她偏心嗎?她也沒有偏心,至少在你跟她那位妹妹之間,她是向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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