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誰先在乎誰就輸了

明白嗎?夜飛舟從前不明白,但現在似乎有點明白了。

曾經為了討好父親母親,為了讓自己在家里得到足夠的重視,他試過好多種辦法。

去江湖習武,幫著家里做事,甚至夜紅妝一封書信讓他劫殺小四,他想都沒想就去做了。

可到頭來得到什麼了呢?被關在奇華閣時,父親母親做的最壞打算,居然是把他扔出去頂罪,居然是想著讓他一個人把所有的一切都擔下來,以此去換其它人的平安。

那他在那個家算什麼呢?他的爹娘生他下來,又是為了什麼呢?

「本王知道有許多事你想不明白,但其實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你只是一直在里面陷著,不肯出來。」權青允伸出手去,輕輕覆上他的頭,「飛舟,你那個家在臨安城不是特例,許多官邸都是這般模樣,像你一樣的人也有很多。就比如說我們這些先帝留下來的皇子,我們有那麼多兄弟,可最終能成為皇帝的也只有那麼一個,那對其它人來說就是公平的嗎?」

夜飛舟眼底泛紅,啞著聲音反駁他︰「可是你們也都有自己的府邸,封爵封王,不像我。」

「怎麼就不像你?」權青允重重嘆了一下,「其實我們跟你一樣,只不過你太把那個家放在心上,而我們則不然。我們沒拿它當家,只拿它當國。沒有那麼多對親情的期待,也就不存在那麼多對親情的失望。人之所以會輸,就是因為在乎,誰先在乎,誰就已經輸了。」

夜飛舟不再說話,背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可這神也沒養多久,就听權青允又問了他一句︰「那個站在夜溫言身邊的紅衣公子,他是誰?」

夜飛舟心一顫,面上卻沒有多少變化,只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只知他二人應該是舊識,那位公子也一直在幫著她做事。想來就是外城哪家醫館的大夫吧!」

權青允冷笑,「夜飛舟,打從你六歲那年起,本王就能看出你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夜飛舟就繼續閉著眼,也不吱聲,關于那位紅衣公子的身份咬死了不說。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夜溫言也沒有給他介紹過,一切都是他的猜測,如何說呢?

「罷了。」半晌,權青允最先服了軟,「從來就是這個脾氣,偏偏本王拿你沒有辦法。行了,你不說本王也不強求,待到了內城,你想回將軍府就回將軍府,不想回將軍府就隨我回仁王府。府上去年翻修過,屋子還算結實。」

他起了身,換到夜飛舟那邊去坐。路不平坦,馬車走得十分艱難,車廂晃啊晚的,夜飛舟時不時就要撞他一下。

他干脆按了他的頭在自己肩膀,「困了就睡,到了內城我自會叫你。」

外城的施救還在進行中,因為佔地面積比內城大太多,居住人口也比內城多太多,所以救援起來不是很容易。

朝廷把禁軍一批一批地往外派,東西南北四面都有禁軍在清理廢墟,同時也在尋找那些還處于失蹤狀態的人。有專門負責運送的,就將救出來的人送上馬車,抓緊往夜溫言那邊送。

如此又過一天一夜,已是大年初三的清晨了。

人們聚在一處就要嘮嗑,一來排解痛苦,二來也實在是沒有別的事做。

嘮著嘮著就嘮到了這個大年,有人就說︰「這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年景,大年初一就地龍翻身,也太不吉利了。整不好這一年都要蕭條,內城人還好,咱們外城可怎麼過呀!」

也有人說︰「實在不行就不在臨安了,回老家去,要麼搬到鄉下,自己種些菜地,總好過在臨安城里什麼都要花錢買來得好些。」

可也有人對此不贊同︰「說得容易,在臨安住了三十幾年了,是說走就能走的?有銀子了回去就做衣錦還鄉,現在回去那就叫逃難,誰能待見咱們?反正我老家是回不去的,爹娘前幾年就沒了,家里房地都給了哥嫂,我拖家帶口的回去就得住哥嫂家,看哥嫂的臉色,那還不如在臨安城熬一熬。何況現在朝廷也不是不管我們,有人給治病,有人給搭帳子睡覺,就是吃的東西少了些,熬的粥也太稀,明顯是米不太夠。撐幾天還行,再長日子就不好過了。」

「你們說,怎麼今年就這麼慘呢?是不是跟新登基的這位新帝有關?帝不詳國不保,這該不會是老天爺給的征兆吧?」

這話正好被往這邊來的夜楚憐听了去,當時就停住腳盯著那人看,直把那個三四十歲的漢子都給看不好意思了,她這才說了話︰「地龍翻身是天災,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難不成哪一任皇帝攤上了地龍翻身就都是不詳了?」

那人就說︰「不是這個意思,主要就是這個日子趕的不好,大年初一啊!年都還沒來得及拜,房子就塌了,人也被埋了,這也太巧了些。」

「難不成地龍翻身還得現挑個日子?還得避過人間的吉日?」夜楚憐皺著眉問那人,「若真是這樣的話,那翻翻黃歷牌,可沒有幾天不是好日子的。還有,您看看外圍那些一直在忙碌的禁軍侍衛們,他們可都是朝廷派下來幫忙外城百姓的,這可都是皇上的意思。您在這里受著皇上的好,卻又念著皇上的壞,不覺得虧心嗎?」

那人有點兒不樂意,「你怎麼每一句都是在替皇上說話呢?咱們就是嘮嘮這個事兒,也沒說指定就是他不詳,你這樣激動作甚?」

夜楚憐不解,「我激動了嗎?我好像沒有多激動,只是在和你說道理,是你一直比較激動,也相對極端。至于嘮嘮這個事兒,北齊律法何時開明到可以公然議論國君了?這若是先帝還在時,你們敢嘮這樣的話題嗎?還不是擺明了欺負當今聖上年少,還未親政,所以才敢口無遮攔。可是你得記著,他再沒有親政,依然是北齊皇帝,依然是皇族中人,依然不是可以被拿出來擺到街上隨便議論的存在。請您慎言,也不要連累旁人。」

夜楚憐說完就走了,本來是過來給他清理傷口的,可是一番話說下來把夜楚憐給氣著了,干脆傷也不給治,轉而去管別人。

那人只覺得不償失,用力抽嘴,暗怪自己怎麼這樣多話,又哪來的膽子議論皇上。

夜楚憐心里很不痛快,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是有一個陌生人在你面前罵你的好朋友一樣,要是不懟回去幾句就對不起好友。更何況好友本來就沒錯。

她自是知道當不起皇上的好友,但有過除夕夜那一晚的交流,總也當得起一句認識吧!

而且她覺得那是一位好皇帝,將來就算沒有了攝政王輔國,也一定能穩住朝局。

至于地龍翻身什麼的,這跟皇上真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她絕不能讓人們心里生出這樣的想法,更不能讓這樣的想法蔓延。

于是她對丫鬟隨喜說︰「你留意些,但凡又听到類似剛剛那人說的話,就要立即反駁回去。就按我說的那樣告訴他,總之絕對不可以讓人們議論起皇帝不詳這樣的事,知道嗎?」

隨喜立即點頭,還跑去把同樣的話跟墜兒和江逢連時他們也說了。

墜兒當時就急眼了︰「誰說的?剛剛那人是誰?我一磚拍死他!」

江逢也覺得這有點太白眼狼了,但也不至于拍死,但不想給治是肯定的。

連時往一個方向看了去,心說還好夜四小姐沒听著,听著了準生氣。夜四小姐一生氣,帝尊大人那必須就得哄,指不定就一個法訣送那人去見閻王了,他家帝尊脾氣可是真不好。

幾人就這事兒緊急討論了一番,然後各自開始留意人們的交談。到是沒有再議論皇上的了,可還是有人說起這場地龍翻身不吉利,會說這是一個不好的征兆,也會琢磨為何會有這樣不吉利的事情發生,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錯。

夜楚憐很擔心,她找到夜溫言去說這個事,夜溫言到是沒什麼所謂,只告訴夜楚憐︰「人就是這樣,但凡發生不好的事,一定要找個理由賴上去,如此才能減輕心理負擔,也能夠為自己開月兌責任。小事如此,大事亦然。所以眼下有這樣的議論是很正常的,議論皇帝也是正常的。至于這件事情要如何去化解,其實也不用我們多操心,權青城他要是連這點事情都壓不住,那這個皇位他也坐不安穩。」

「四姐姐當真不急?」

「不急。全當是他的一次磨礪,而且他以後還會遇到很多比這個還要艱苦的磨礪。我們幫他一次卻幫不了他無數次,人總是要長大的。」

又到夜里,天上飄起雪花,且越下越大。

禁軍把能搭帳子的地方都搭了起來,卻依然無法解決所有人的無家可歸。

白天師離淵回了一次炎華宮,再回來時,手里就又提了食盒。

夜溫言吃飯時就琢磨起一件事情,她跟師離淵說︰「治到這個程度已經是極限了,我們再怎麼努力也就只有這些精力,無法再擴大救治範圍。可還有那麼多人在排隊等著,他們等不起,我們也消耗不起。所以我想到了一個辦法,說于你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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