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水刑

紅棗煮的水是用小砂鍋端來的,倒出來滿滿一大碗,由香冬端著,端到了熙春面前。

熙春看了看這碗湯,又看看夜溫言,再看看這碗湯,再看看夜溫言。

墜兒忍不住說了句︰「熙春姐,你不是說愛喝紅棗茶嗎?這都端到你跟前了,喝,喝呀!」

熙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再沖著夜溫言俯了俯身,「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呀?奴婢只是記著您喜歡喝清茶,不喜歡喝這種甜的。但是倒掉又太浪費了,咱們現在浪費不起,所以才……小姐您千萬別生氣,奴婢不是想搶您的茶喝。」

「我又沒怪你。」夜溫言笑,「都跟我這麼多年了,誰還能挑一碗紅棗茶的理。真是想給你喝的,快喝吧!」

「小姐真不是生奴婢的氣?」

「不是。」她笑容可掬,「我哪里是那樣小氣的人,快喝,我不喜歡甜的。」

「那奴婢就喝了。」熙春松了口氣,端起那碗紅棗茶,面帶笑容,一口氣就給喝了下去。

「小姐,喝完了。」

「恩。」夜溫言點頭,「墜兒,續水。」

墜兒拎起擱在地上的水壺,將那只砂鍋又給續滿了。

「香冬,倒。」

又是滿滿一大碗倒了出來,因為泡過一遍,這碗的顏色就清淡了許多。

熙春有點兒懵,「小姐,這怎麼……又倒上了?」

「給你喝呀!」夜溫言笑得還是一樣燦爛,「那樣愛喝,只喝一碗怎麼能夠。繼續喝吧!」

「小姐,一碗就夠了。」

「不夠。」她搖頭,「我說不夠,就不夠。」

熙春覺出有點不大對勁了,小心翼翼去看香冬,香冬低下頭,沒看她。

墜兒又催︰「熙春姐,喝呀!」

熙春咬咬牙,端起碗,一仰脖又給干了。

「再倒!」

一連三壺水,一共倒出來二十四碗紅棗茶,春喝到最後直接躺到地上,肚子都大了。

「小姐。」香冬看不下去了,「熙春應該也知道錯了,要不就算了吧?」

墜兒也有些不忍心,「小姐,饒了熙春姐吧!」

夜溫言蹲下來,認真地看著熙春,「我這個人一向大方,從來不苛待手底下侍候的人,你們喜歡吃什麼喜歡喝什麼盡管告訴我,雖然現在日子不如以前了,但我肯定還是會盡最大努力來滿足你們的需求。怎麼樣,紅棗茶好喝嗎?咱明兒繼續?」

熙春想說話,但是沒說出來,直接吐了兩口水,撐得直翻白眼。

夜溫言站起身,吩咐墜兒和香冬︰「把人拖到外面去,倒扣在你們腿上頂一頂肚子,能吐多少吐多少,省得水中毒。記得拖遠一點兒,別髒了我的院子,吐完了再讓她收拾干淨。」

兩個丫鬟領了命,拖著熙春出去了。

約莫一盞茶工夫,三人一起回來,熙春也不說話,直接跪在地上哭。

有府里的下人在外頭敲門,說是大廚房送了早膳過來。

香冬開門接過托盤,那婆子往里瞅了一眼,陪了個笑,轉身走了。

這是夜溫言在一品將軍府吃的第一頓飯,堂堂嫡小姐,吃的也不過就是一碗米粥,半個饅頭,和一份小菜。

她真心覺得,就這伙食,還不如前世的大學食堂。

早膳過後,香冬問她︰「今日到福祿院兒給老夫人請安,讓墜兒陪著小姐去吧!她以前沒出入過那樣的場面,跟著小姐去見識見識,也算是在人前掛個名號,叫他們知道她如今是侍候小姐的。另外奴婢也是想留下來勸勸熙春,畢竟跟著小姐這麼多年了。」

夜溫言點點頭,雖然她對勸好熙春沒報多大希望,但香冬想要試試,她也不好說什麼。

依然是白衣素服,依然只插銀簪,墜兒陪著她一路去了老夫人的福祿院兒,開始今天的晨昏定省。

這是一品將軍府的規矩,府中女眷每日巳時都要去給老夫人問安,以此彰顯孝心,也是樹立後宅規矩。

當然也有不常去的,比如說二房的夜楚憐和柳姨娘。

老夫人對二房一向寬容,多了誰少了誰也不說不問,但要是大房這邊誰有個疏漏,肯定是要問上好一陣子,過後還要特地去陪禮請罪。

今日因為出了熙春的事,她去的算晚,走到福祿院兒時,除了臉上有傷的夜紅妝,其它所有女眷已經都坐在前堂,就連以前甚少往這邊來的柳氏和夜楚憐也都來了。

她看到大姐夜清眉,額頭撞出來的傷雖然她給治過,但並沒治得太完全,至少外傷還是要養上一段時日才能消退。眼下夜清眉用頭發擋著,到也不太能看出來。

老夫人端端坐在上首,陰沉著臉看著她一步步走到堂內,還不等她說話,突然就拍了桌子,大喝一聲︰「現在什麼時辰了?簡直目無尊長,你給我跪下!」

墜兒嚇得一哆嗦,夜溫言卻沒說什麼,乖乖跪了下來,「孫女給祖母問安來遲,還望祖母大人大量,不要跟小輩記較,孫女在這里給祖母陪不是了。」身子又俯了俯,然後自顧地站起來,看了看兩邊座位,又沖著穆氏行了禮,然後挑著夜清眉邊上的椅子坐了下來。

老夫人憋著勁兒想要發通火,結果這火還沒等發呢,夜溫言干脆利索跪完就起,生生把她給堵到了那塊兒,堵得那個難受。

夜溫言也不理會,只開口問夜清眉︰「大姐姐額上的傷如何了?有沒有大夫來看過?」

夜清眉搖頭︰「沒有,不過沒關系,過上十天半月應該也就沒什麼事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她笑笑,「大姐姐放心,我有藥,保證不會讓你留疤的。女孩子的臉最重要,你是我姐姐,我怎麼可能讓你破了相呢!」

這話一出,老夫人的火氣就又上來了,她喝問夜溫言︰「听說你進宮去治了七殿下的嗓子,眼下又說能治好清眉的傷,四丫頭,你哪來的本事?從何處學來的醫術?」

她笑著答︰「回祖母的話,從前祖父疼我,除了教給我一些拳腳功夫以外,還偷偷請了神醫教我醫術,就怕我哪一天受人欺負求醫無門。我之前還總嫌學醫沒用,沒想到這幾天還真就用上了。這也得感謝祖母為我創造機會,溫言謝謝祖母。」

老夫人心堵得難受,經了前天晚上那一出,她現在就煩夜溫言謝她,這丫頭只要一謝她準沒好事。偏偏夜溫言不知道什麼毛病,就對謝謝她這件事特別執著,整得她實在鬧心。

但老太太也不是好糊弄的,听夜溫言如此說,立即就又問道︰「神醫教的?哪位神醫如此厲害,竟能教得你能讓啞人開口?」

「喲,這可不方便跟祖母您說了。畢竟祖父有過話,這位高人就只能天知地知我知他知,誰要是還想知,那就站到他跟前去問,若是來逼問我,就是有意跟他老人家為難了。」

「你……」老夫人的話又被堵了住。老頭子都死了,她上哪問去?

夜溫言嘆了一聲,感慨道︰「祖父實在是有遠見之人,沒想到我這一手醫術如今還能派上大用場。七殿下說了,他會記著我的恩。」

「莫要得意!」老夫人咬著牙,狠狠地道,「七殿下年幼,即使登基也不能立即親政,宮里大事小情都有攝政王做主,還有太後娘娘在旁幫襯。他就算記著你的恩,也沒什麼用。」

「祖母別激動,小心急壞了身子。」她還是一臉和煦,「我只是說七殿下記著我的恩,可沒指望有什麼用,祖母這樣著急干什麼?至于什麼攝政王什麼太後的,宮里的事我可管不著,我就是個小姑娘,只管府里,也只管我們一家人過得好不好。」

說完,一臉親切地看向穆氏,「母親,你過得好不好?」

穆氏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她便也跟著嘆氣,「看來是過得不好了。沒關系,慢慢來,日子總是會回到正軌的。」

老夫人眯起眼,她很想問問夜溫言這個回到正軌是什麼意思,坐在一旁的蕭氏已經忍不住了,搶著開口道︰「你既然能治好七殿下的啞,還說能治清眉的傷,那就也一定也能治好六殿下和紅妝。四姑娘,你只有把他們都治好了,那才是最好的結果。」

夜溫言不解,「他們都跟我有仇,我把他們治好了,怎麼就成了最好的結果?當然,對你們來說肯定是最好的結果了,那麼我呢?記得父親剛走那會兒,二嬸拉著我的手說以後一定會把我當親生的疼,跟我母親一起照顧我。眼下大喪還不出百日,怎的變得這樣快?」

蕭氏心里的火氣不停地躥騰著,但她還是得壓住,因為今日有求于人,總不能剛開局就撕破臉。

于是深吸一口氣,再道︰「二嬸沒變,二嬸還是會把你當成親生的疼。二嬸知道這事兒對不住你,但我們也沒有辦法。溫言啊,你祖父和父親都不在了,就沖六殿下那個性子,你就算嫁到了肅王府也是任人搓磨。當然,家里可以給你撐腰,可眼下做得了主的就只剩下你二叔。他手里沒多少兵權,六殿下不會忌憚的。你如此剛烈,在肅王府那種地方可怎麼過呀?」

她一邊說一邊抹眼淚,「溫言,如果你還放不下,那就再嫁過去,正妃的位置給你坐都行。總之只要你答應治好紅妝的臉和六殿下的傷,你提什麼條件二嬸都答應你!行嗎?」

「提什麼條件都答應嗎?」夜溫言目光陰森起來。

老夫人和蕭氏在她這樣的目光下,不約而同地泛起一身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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