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傾城,權青城

神仙殿,是北齊歷代皇帝居所。

大行皇帝駕崩,宮人已經將殿內所有大行皇帝所用之物清了出去,只留一座空殿,靜靜地等待新主。

雲臣吳否二人站在殿外,默默地盯著緊閉的殿門。夜家四小姐和七殿下已經進去有一會兒了,屏退了所有宮人,誰也不知道里面的病治得怎麼樣,更不知道是用什麼辦法治的。

吳否有些擔心,小聲問雲臣︰「真的穩妥嗎?七殿下打從出生就沒說過話,夜四小姐究竟用什麼法子才能讓啞人開口?這事兒除非是帝尊他老人家親自做,否則根本沒有可能啊!」

雲臣輕嘆了聲,搖頭,「我也不知道帝尊他老人家為何指定要夜四小姐來做這件事,但既然帝尊特地把人請進宮來,還親自說了這事兒,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信不過誰也不能信不過帝尊,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這件事情還是很穩妥的。」他看了吳否一眼,善意提醒,「方才是四小姐在皇後面前將你給保了下來,公公可是欠了四小姐一個天大的人情啊!」

吳否連連點頭,「是,大恩不言謝,今後但凡四小姐有個吩咐,奴才肯定不帶猶豫的。」

身後,一陣啜泣傳了來。二人回頭,正看到後宮的虞嬪娘娘往這邊走來。

虞嬪今年三十四歲,是七皇子的生母。她與大行皇帝感情極好,不但生下了最後一位皇子,這麼些年大行皇帝身體不好,也都是她在榻邊照顧。

可以說,大行皇帝最後這兩年,身邊就只有虞嬪一個女人。

其實她早該晉為妃的,畢竟有皇子傍身。但因為七皇子是個啞巴,她覺得對不住皇家,所以提了幾次晉妃的事,都被她給拒絕了。

吳否對這位虞嬪娘娘是很尊敬的,見她來了,趕緊彎身行禮。

雲臣也跟著行禮,還主動說道︰「七殿下已經在神仙殿里了。」

虞嬪抹了一把眼淚,不解地問雲臣︰「為何帝尊會讓城兒繼位?他才十六歲,他還是個啞人。」說到這,目光看向眼前的大殿,「他們說一品將軍府的嫡小姐在給城兒治病,能治得好麼?他的嗓子,真的是病?」

虞嬪臉色很不好,本來因為皇帝駕崩就已經哭得很傷心了,眼下想著兒子的啞,心里就更難受。

她一直都記著從前的事,記得她的兒子出生那會兒,哭得是很響亮的。一歲左右還抓著皇上送來的小物件兒叫了聲爹爹,叫得清清楚楚,聲音很是好听。

可是後來不知怎的就啞了,十多年了,再沒開口說過話。

所有人都說七皇子生來就是個啞巴,只有她知道,她兒子不是天生啞巴,很有可能是被人害的。但這話不能說,這事兒也不能追究,皇上在時尚且不能保她們母子平安,如今靠山都沒了,她就更得把這件事情咽到肚子里。

雲臣看了虞嬪一會兒,答道︰「不管是不是病,帝尊說能治,那就是能治。北齊立幼不立長,這是規矩,七殿下是最年輕的一位皇子,理所應當繼皇帝位。」

「可是……」

「沒有可是。」雲臣打斷了她的話,「虞嬪娘娘,臣再說一遍,這是帝尊的決定!」

虞嬪不再說話了,是啊,帝尊的決定,皇帝的話是聖旨,帝尊的話是天旨,天旨是連皇帝都反抗不了的,她還要說什麼呢?

吳否勸了一句︰「娘娘,雖然七殿下繼位這件事出乎您的意料,但凡事往好了想,既然帝尊想讓七殿下繼位,那就勢必得醫好七殿下的嗓子。咱們再等一會兒,待七殿下從神仙殿里走出來,他就能開口說話了。您不期待嗎?」

神仙殿東偏殿,夜溫言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著對面的這位七皇子,一時間有些恍惚。

前世,她有一位堂弟長得就是這個樣子的。翩翩少年,善良真誠,精致白皙的臉上嵌著一雙桃花眼,唇角上翹,會翹起干淨的笑容。

那是她三叔家的孩子,從小就喜歡跟在她身後,可以不听爸媽的話,但一定會听她這個堂姐的話。因為出生時白白淨淨像個小女娃,三嬸開玩笑一樣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夜傾城。

夜傾城長大後對自己的名字很有意見,但無奈其母過于彪悍,幾次想改名的念頭都被打壓了回去。

夜家滅門那一晚,射向她的第一槍被夜傾城給擋了。臨死前,那孩子推開她讓她快走,千萬別想著報仇,有多遠就跑多遠。

可是她能往哪跑呢?上面要滅了玄脈夜家,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過的。

思緒收回,她看著眼前的少年,問道︰「知道我是誰吧?」

少年點頭,雖然不能開口說話,但他能听見聲音。

夜溫言也點頭,「知道就行,那我就不做自我介紹了。」

七皇子明顯有些緊張,試探著去抓她的手,最終還是只抓了衣袖。

夜溫言笑了笑,「我知道你心意,放心,我會把你治好的。但也只是治好你,讓你能開口說話,至于今後的路要怎麼走,還得你自己琢磨。」

少年再點頭。

她繼續說︰「我不知道那位帝尊他把你推上皇位是對是錯,可你是皇子,是從出生那一天起,就要為有朝一日有可能繼皇帝位而做準備的。所以這是你的命,你理應受著。」

她抬起手,輕輕覆上他的咽喉,「你不是天生就啞,是後天外力所致的傷殘。我不知道是什麼人對你下這樣的毒手,但好在只是啞,不是聾。啞不會影響听力,但聾卻要影響語言。若當初對方壞的是你的耳朵,那麼今天就算我恢復了你的听力,你的語言功能也是個障礙。」

覆在咽喉上的手緩緩上移,落到眼楮處,「閉上吧!再睜開時,就可以開口說話了。若是這會兒無聊,你可以想一想待會兒同我說的第一句話該是什麼。」

七皇子听話地閉上眼,她將手掌攤開,掌心臘梅碎開,化為白光鑽入七皇子咽喉。

短短片刻,她的聲音再度響起︰「好了。」

好了?

七皇子睜開眼,一臉驚訝。想試著發出聲音,卻因緊張只能咿咿呀呀。

她笑著告訴他︰「不要怕,雖然你沒有開口說過話,但從小到大卻是能听到所有聲音的。你听到別人怎麼說,你就也怎麼說。」

七皇子自顧地琢磨了一會兒,再開口,叫了她一聲︰「姐姐。」

夜溫言忽然就愣住,反反復復地打量這個少年,「我以為你會說謝謝,沒想到你會叫我姐姐。七殿下,吳公公說了,你今年十六歲,而我才十五,所以你不能叫我姐姐。」

「可我就是覺得你是姐姐,就覺得你其實比我大許多,可以教給我許多道理。」七皇子有自己的想法,「要是覺得不合適,那我私下里叫,你別拒絕。」

她無奈,「隨你吧!七殿下,你是叫權青城嗎?」

「是的!」他認認真真地說出這三個字,「權青城,青天的青,城牆的城。」

「青城?」忽然鼻子發酸,也忽然就笑了起來,她一把拉住少年的手,「青城,真好,你叫青城,這可真好。」

七皇子不解,「為何?這個名字有什麼特殊意義嗎?姐姐你好像要哭了,可是你的手為何這樣冷?你的臉又為何這麼白?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搖頭,「沒有,姐姐沒生病,只是外面一直下雪,凍的。」

「那咱們往爐子邊上坐坐,能暖合些。」他拉著夜溫言挪動椅子,離炭爐子近了點,這才又道,「姐姐,你說這個皇帝我做是不做?」

夜溫言又看了他一會兒,輕輕嘆了氣,「青城,你沒有選擇。」

「那你是希望我做還是希望我不做?」

她再嘆氣,「我也沒有選擇,這是你們皇家的事,我只是個臣女,這種事情輪不到我說了算。何況我也不知道其它皇子是什麼樣的,不知道他們是好是壞,適不適合繼承皇位。」

再想想,又補充道︰「但你六哥那人不行,那人跟我有仇,我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得著好。」

權青城笑了,「姐,你這性格真有意思,以前我就听說夜家四小姐很厲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擺手,「行了,別提以前,上火。」

「那就不提。」權青城很听話,「姐,我听說昨天你大婚,可是我六哥他……」

「這事兒也別提,更上火。」她實在糟心,本來叫她一聲姐姐,她還覺得這孩子嘴挺甜的,挺會哄人,這怎麼一轉眼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她出言警告,「記住了,跟你六哥大婚的是我堂姐夜紅妝,可不是我夜溫言,我跟你六哥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她拍拍權青城,「行了,站起來,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外頭都等著你呢!還有件事也須得你牢牢記住,這個病我是怎麼給你治的,一句都不要提,如果有人一定要問,你就往雲臣身上推,就說是欽天監不讓說,會壞了國運。記住了嗎?」

權青城點頭,「記住了。」

「還有,有人害你致殘這件事情也不要說,你得學會保護自己,待有朝一日羽翼豐滿,該怎麼算帳再怎麼算帳,懂嗎。」

權青城再點頭,「懂!」

「好,那就去吧!」她看向窗外,厚重的窗紙擋不住泛亮的晨光。

天要亮了,從這一刻起,北齊國將迎來新一代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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