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艾麗婕

原本大步前進的杰克特突然停住了腳步。

尤爾根閣下,您有話就直說吧,恕我愚鈍,我並不熟悉貴族們優雅的說話方式。

並沒有什麼,我只是想說烏雲消散、陽光照耀,這樣的天氣真美好。

時候到了烏雲自然會散去,沒必要著急,也沒必要硬是掀起什麼風浪。

兩人說的雖然是天氣,但絕非僅僅是天氣。嗅覺敏銳的人、想在這修羅場般的爭斗中活下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尤爾根的話中隱含的意思。然而,一輩子都在戰場上度過的杰克特臉上沒有任何一絲變化,令人讀不出他的情緒。他只是用蘊含著不耐煩但又不失禮數的語氣簡單地回答道。尤爾根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將軍,我得往這邊走了,那麼下次再會吧。希望下次能向您討教幾招。

再會。

貝蓮娜死後第十五天。杰克特讓隨行人員全部退下,走到少女的房間前,鄭重地敲了敲門。

艾麗婕,我是杰克特。我可以進來嗎?

好的,請稍等。

深古銅色的門靜靜地打開了。個子差不多才到將軍腰部的小少女仰著脖子,臉上的表情完全是表演課上最優秀的「緊張表情」的範本。

你好,將軍。您今天不需要訓練嗎?

之前開槍開了太多次,手指有點抽筋。有時候也要讓手指休息一下。

嗯?酬金?練槍還要酬金?

哈哈,不是酬金。我是說抽筋,就是肌肉突然收縮,動也動不了,肌肉僵硬疼痛的情況

唉,沒意思。

貝蓮娜去世後,你恐怕很不好受吧,所以我過來看看。你沒事吧?

……我想回家。

艾麗婕的聲音低低的,小孩子想家的時候都會這樣。然而,也許是因為這一句話還不能解開心中的愁結,艾麗婕猶豫著又補充了一句。

這里很可怕。

是嗎,我也常常想家。

大叔……啊,將軍,您的家在哪里?

我家在莫斯匹斯。我已經好久沒回去過了。

為什麼呢?

杰克特煩惱了一會,不知道這話該不該對小孩子說,不過他還是由著自己的性子坦誠說了。

我來皇都的時候,本想讓妻子和女兒跟我一起來,但她們不願意離開故鄉,所以我就把她們留在家里只身過來了。其實我很後悔。

嗯……將軍您不是地位最高的將軍嗎,您命令士兵把她們帶過來不就行了嗎?

能那樣就好了。但是,戰爭才剛剛結束,總不能為了我的家人再勞煩士兵們吧。士兵們也很累了,應該回家休息。

真好,我也好想回家啊。

艾麗婕,你來這里多久了?半年多了吧?你一定很想念家人吧。

是啊……可是,你們不會送我回去吧?媽媽說我必須待在這里。

是的。

杰克特沒有刻意加重語氣。其實他不用說什麼,這個事實對少女而言已經很沉重了。

我早就知道了。我會來到這個地方……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知道。我會獨自一人坐在大大的房間里……

你不是一個人,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大家都陪在你身邊。

艾麗婕沮喪地回答道。這種不痛不癢的安慰她大概已經听膩了。然而,杰克特的話還沒有說完。

但是,艱難的事情不會因此而變得容易。悲傷和孤獨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至少你現在難過的時候還能哭,開心的時候還能笑。

現在?

以後你會遇到開心的時候必須哭,難過時必須笑的時候。領導者的位置永遠是孤獨的,如果不戴上面具,就會粉身碎骨。

我不想這樣。

我也不想。但是,我沒有能改變這個現實的力量。

杰克特暫時沉默了。這些話適合對小孩說嗎……精神正常的人都不會這麼說吧。然而,杰克特決定相信艾麗婕的聰明,以及將這個少女選為繼承人的貝蓮娜。

最高祭司的位置很不穩定。他是王國的中心,但又不是皇帝,也沒有實際的力量。可是,最高祭司又總是被懷疑,只要別人需要的時候,就必須履行負責人的職責。然而,我們也無能為力,這是你必須承擔的重任。

可能有很多人會說你是傀儡、是***縱的木偶。但是,艾麗婕,不要在意他們的話。我希望你不要成為容易被他們擺布的最高祭司,而是成為這個國家的皇帝。

皇帝?

在天界听到這個詞,就連聰明伶俐的艾麗婕也不解地眨著眼楮。杰克特用力點了點頭。

這個國家就像沙子築的城堡,很容易崩塌。貴族的勢力太強大了,權力都分散了。正因為如此,一旦出現巴卡爾那樣的強敵,國家很快就會四分五裂。如果是那樣,你親愛的家人和朋友全都會死去。在這種事情發生之前,請你將這個國家合成一體,緊緊團結起來。如果你願意這樣做,那麼我會幫助你。

噢……我不知道。大叔你去做不行嗎?

害怕的艾麗婕哀切地懇求道,然而杰克特卻搖了搖頭。

我不行。我的思考方式已經被戰斗固化了,在我眼中用二分法區分敵人和友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而且,我是軍人。如果我坐上支配者的位置……或許很容易顛覆這個國家,但最後一定會成為糟糕的先例。大家會覺得誰都可以用武力推翻這個國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

是什麼?

我最討厭麻煩的事情。任務完成後就該去看海、喝酒、和朋友聊天。皇帝可不能做這些。

杰克特的語氣像是說,比起前面列舉的理由,顯然玩更重要。听了他的話,艾麗婕咯咯笑起來。

嘻嘻……我也喜歡玩。

當然了,艾麗婕,你也可以抓住一個合適的人讓他坐上這個位置,然後你自己逃掉。你想這樣做嗎?

艾麗婕歪著頭認真想了一會兒,笑著吐了吐舌頭。

如果我走掉,那就有另外一個人得待在這個大房間里,嚇得瑟瑟發抖了吧?我不希望這樣。而且……大叔,啊不,將軍您是這個國家最強的人吧?

從某個角度來說,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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