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氣難得的好,又因為秦若寒連著病了幾日,一直在房間里沒有走動,病氣過了滿屋子。
張母便收拾了他的床褥,打算拿到外面去曬曬,去去病氣。
剛把床褥劃拉起來,「咯嗒」,有什麼東西落了地。
張母定楮一看,在地上翻滾著的原來是一塊碎銀子。
昨日秦家除了林大夫也就李四喜來過,林大夫與他們非親非故,肯出手診治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張母認為她為人清冷,定然干不出這種偷偷往人家被子里塞銀子的事來。
「若寒,你看——」張母把碎銀舉到秦若寒面前。
他沉吟片刻,低語道,「興許是李四喜昨日放的,我見她當時神情有異,只是沒往心里去罷了。」
「呵呀,四喜這孩子干什麼,咱們家又不是連大夫都瞧不起,她的工錢也不多……我還是得給她送回去!」
張母說著,一邊感念李四喜的心意一邊匆匆放下被褥往李家走去。
沒想到她來晚了一步,李四喜早早的回了王家莊子。
劉婆子見到她倒是很驚訝,兩人不對付慣了,只是劉婆子最近听了女兒的話,多少都有些收斂,「你來干什麼?」
張母攥著碎銀子焦急的不答反問,「四喜呢?」
「找四喜干啥?她一早便回莊子上去了……你莫不是來跟我來談退親的事吧!」想到昨日李四喜的囑咐,劉婆子瞬間火冒三丈。
秦家小子忒不要臉,當初是怎麼求著她們不肯退親呢?
怎麼那個年輕姑娘剛和秦家來往沒幾天,他就轉了心思!
還不是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
就算是退親,那也得她們四喜先說退!
劉婆子剛想發火,就見張母拉起了自己手,將一塊硬疙瘩塞了進來。
握手模模,還挺硬,張手一看,竟然是塊銀子。
劉婆子皺起了臉,「這是要干啥?」
「這興許是四喜昨日留下的,唉,她這孩子也不說一聲,我今天幫若寒收拾床鋪才發現,難為四喜有這份心意……」
哈?
她閨女還沒嫁過去已經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
李四喜還是從昨日的西角門進了莊子。
快走到她住的地方時,突然被人叫住了,李四喜回頭一看,是個眼生的小廝。
「李姑娘,留步。」
「我家公子想見您一面。」
小廝一邊說著,一邊留心打量著她的反應。
只見她不喜不怒,淡淡的一張臉,遠山眉桃花眼,反而格外的好看,小廝愣了愣神。
不怪他多看兩眼,實在是公子叫自己留心李姑娘的!
王玨很是懊惱。
李四喜在老太太院子當差了半個月,他們兩個卻一面都未曾見過,每次他去向老太太請安時,都特意留在老太太用飯的時候,就是想著能見李四喜一眼。
可她卻跟神隱了一樣。
明明是老太太親自要來的。
王玨越想越覺得寢食難安,她這是在怪自己。
怪自己讓她孤身一人去跟秦家退親,被秦家逼得一脖子上了吊……
想到還好李四喜人沒事,他心里才好受一點。
伺機多日愣是沒找到機會,眼見著他進鄉趕考的日子越來越近,父親更是要求他提前十日上路,王玨著了急。
他一定要跟李四喜見一面才安心!
李四喜當即心中思索一番,見四外無人,這才跟在小廝後面走著。
她想過安生日子,有意躲著王玨,可當他找上門來的時候,卻也不能避而不見。
這位原身的心上人,不知道對她是表面情意還是真的情根深種。
「李姑娘,你意下如何,我們公子還在等著你。」小廝試探性地問。
李四喜自然是不想見到那位的,但她知道,這樣躲著也不是個辦法。
王鈺能夠找到這里來,也是成了心想要見一面。如果她這次拒絕了,也還會有下一次,不如這次就把話都給說清楚,免得她成天躲著王鈺也挺累的。
「那好吧。」李四喜微嘆一聲,跟上了小廝的腳步。
兩人在後邊一棵梧桐樹下見面,梧桐樹很高,枝干粗壯,正好可以遮掩他們的身形。
盡管現在外面幾乎沒有人路過,地點也足夠隱蔽,不過李四喜還是不希望被別人看到,免得有風言風語流傳出去。
「四喜。」
王鈺臉色微變,眉梢上染著淡淡的喜悅,他揮揮手,示意小廝下去等著。
小廝對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或者已經習慣了,主子一個眼色,他立即懂主子的意思,立即乖乖下去,找一個地方守著,免得有人來打擾王鈺。
「四喜,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所以這段日子以來,遲遲不肯與我相見?」
李四喜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她當然不會怪他,只是恨不得離他遠遠的。
「王公子,我不懂你的意思。」李四喜打算裝傻,然後隨便糊弄應付他。
「你對我生疏了很多,你心底一定還在怪我,你退親的那天我原本應該同你一起去,只是……」他的語氣突然輕了很多,直到後面,輕飄飄的听不到了。
李四喜對他不來的原因不感興趣,因為她對王鈺也不感興趣。
從王鈺略感愧疚的神色上來看,他似乎對原身還是有些感情的。但李四喜猜測,這種感情應該不會太深,至少不會讓他為了一個鄉下的姑娘去犯險。
「不用你同我一塊去,我自己也能解決。而且這個親,我不打算退。」李四喜微笑著回答。
「什麼?」王鈺像是听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話,他目光緊盯著李四喜那張白淨的臉,「為什麼不退?」
不退的原因李四喜還沒想好,她對秦若寒說不上反感,秦若寒還救了她,也說不上喜歡。
但如果讓她從秦若寒和王鈺兩個人中間選一個,她寧可選擇秦若寒這樣的男人。秦若寒家境貧寒,但家世清白,相對比起王府,她覺得會自由自在很多。
不過她也不會輕易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所以秦若寒對她來說,只是拒絕王鈺的一個托詞。
李四喜在心里對秦若寒說了句抱歉,目前的情況下,只能用秦若寒來當擋箭牌了。
「我和秦公子有婚事在先,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所以我听我的娘的。」李四喜淡淡地回應。
王鈺一張白俏的俊臉上由晴轉陰,又由陰轉晴,在他的眼里,秦若寒一個寒門的病秧子,怎麼有資格和他搶女人?
他覺得李四喜心底還是喜歡他的,只是因為還在怪他,所以故意在氣他。
他深吸了一口氣,微笑著開口︰「四喜,我知道你在莊子里干活不易,這點錢拿去。」
說著,他將幾張銀票遞給她。
看到這幾張晃眼的銀票,李四喜的嘴角微微抽了抽,她是喜歡錢沒錯,可她不喜歡施舍的錢啊。
王鈺看到李四喜沒有接過,他暗想著,難道是李四喜嫌錢少嗎?這幾張銀票對于像李四喜這樣的出身來說,足夠她們一家老小一輩子的花銷了,她還有什麼理由嫌棄?
「四喜,你是不是高興得傻了?」王鈺出身詢問。
李四喜深吸一口氣,不想和他計較。她不僅沒有伸出手接過錢,反而後退了好幾步,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大。
「多謝王公子的好意,但是你的錢,我是萬萬不敢接的。」
王鈺低低一笑,暗想著李四喜以前那麼愛錢,現在卻突然說不接受這筆錢?他認為李四喜是在裝的,她一定非常想要,但為了能夠在他面前保持一個美好的印象,所以忍痛拒絕了他的好意,這才是那個正常的李四喜。
李四喜不愛錢不愛榮華富貴,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王公子還有別的事嗎?沒事我要回莊子上了,時辰也不早了。」李四喜客氣地開口。
「我讓人送你回去。」
李四喜聞言,眉頭輕輕皺著,難道她拒絕得還不夠明顯嗎?李四喜不得不再次開口解釋,「多謝王公子的美意,但是我與王公子男未婚女未嫁,還是避嫌的好。」
王鈺有些莫名其妙,還未說什麼,李四喜便快速離開,似乎不願意和他多扯上關系。
王鈺大為困惑,他親自前來表明誠意,難道還換不回來李四喜的原諒嗎?有時候欲擒故縱過頭了,也會起反效果,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李四喜快速擺月兌王鈺後,就尋了輛馬車,急急忙忙地朝著莊子上趕過去。卻不知剛才她與王鈺相見的一幕,被村子里路過的趙小二給看到。
趙小二在趙家的小兒子,平日里無事可做,最喜歡街頭巷尾地瞎溜達,仗著家里有點底子,做什麼事都不上心,但卻非常喜歡村里頭的那些八卦。
一個人閑到沒事可做的時候,就很容易對身邊的事上心。
李四喜作為村子里的名人,趙小二當然是認識的。
趙小二提著酒,正打算回家,路過秦家的幾間土房的時候,他腦子里的念頭一轉,笑嘻嘻地走進去。
正在院子里翻曬谷子的張母看到趙小二溜達進來,還未出口阻止,趙小二就率先打斷她。
「我找秦若寒有點事,他在家吧。」說著,也不管張母是否同意,趙小二像是進入自家一般直接走進屋內。
都是同一個鄉里的,張母不好阻攔得太過。趙小二雖然風評不太好,但和秦若寒是同一輩人,張母也不好進去打擾。
考試將近,這段時間秦若寒一直在家讀書,幾乎很少外出,趙小二也是知道這一點,很快就找到秦若寒,沒有經過他的許可,直接踏步進入。
「若寒,你猜我今天看到誰了?」趙小二神秘兮兮地坐在他的對面。
像趙小二這樣的人,秦若寒一直都懶得搭理。
他素白的指尖輕輕握著書本,目光未曾移開半分。
「你別看了,念書哪有媳婦重要啊,你媳婦都跟別人跑了!」趙小二一手奪下他的手,臉色十分激動,非常夸張地開口描述,「我今天回家路上,正好看到那李家的丫頭和王府的公子在那棵老梧桐樹下卿卿我我呢!」
聞言,秦若寒冷漠的目光突然抬起頭,薄唇緊抿著,沒有說話。
趙小二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性格,他繼續自顧自地開口︰「我瞧見他們感情好得很,好像那個王公子還給了她銀票,她心里一定樂壞了。」
許久,秦若寒才輕聲開口︰「她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