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喜的新衣服做好了，裁縫雖然是趕工可也不敢怠慢，畢竟是老太太親自交代的差事，他們不敢糊弄。
蘭地青花的料子，穿上襯得她更白了，秋瞳剪水，發絲烏黑。
要論相貌，可謂是老太太院子里最出挑的一個。
好事嘴碎的小丫頭們多有嫉妒，平時閑話里總稱呼李四喜為「那個鄉下來的丫頭」。李四喜偶爾听到過幾次，也不過都是一笑了之了。
她們卻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們中有的是爹娘都是王家的家生奴才，若是沒有主子的恩準，祖祖輩輩都是奴才。
有的是被爹娘親戚賣進來的，一紙賣身契，五六兩銀子，一輩子就這麼斷送了。
李四喜可憐她們嗎？
自然是可憐的。
可當她听到她們自輕自賤詆毀自己的時候，這點可憐便消失了。
梨鶯倒是氣鼓鼓，鼓著一張臉擼了袖子就要沖上去理論，還是李四喜拖住了她，這才沒鬧起來。
梨鶯一臉的不可置信，「姐姐，你攔我做什麼？」
李四喜抱住梨鶯小小的肩膀，趁著她質問的功夫將她拖得更遠了些，待走遠了她才停下，「我不攔你，難道你要上去跟她們講道理？」
講道理？這個時候還要講道理？
當然是撕爛她們的嘴！
梨鶯心里怒吼道。
李四喜一笑，「跟她們講道理干什麼？她們說的對，我的確是鄉下來的窮丫頭，現在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都是老太太賞的，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梨鶯被她說懵了，支支吾吾道，「對……可姐姐是老太太親自點名要進來的。」
「這就對了，我是老太太聘進來的，我不是王家的奴才，哪一日我若是想走，只管回了管事的和老太太就是，我沒有爹娘在這里當差，也沒有賣身契捏在主子手里，我何其自由？」
梨鶯想了半天，遲疑道，「自由……？」
「對，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麼就干什麼。」
陌生的詞匯被李四喜這麼一解釋，梨鶯瞬間變得恍然大悟，悟過片刻後心里卻有些空落落的，李四喜始終都與她們不一樣。
夫人讓她盯著李四喜，防止她勾引壞了玨少爺，可她這幾日跟李四喜相處下來，根本沒見她提過玨少爺半個字，仿佛這人不是王家金尊玉貴的主子，不是人人都想巴結的少爺。
李四喜除了吃睡和在廚房里試菜，就是悶在廂房里看書，她一個農戶女居然跟大家小姐一樣，不僅會讀書識字，自己還能寫寫畫畫。
听她講，那本既有畫又有字的書叫菜譜。
梨鶯心中對李四喜的崇拜又多了兩分。
被李四喜這麼掰開揉碎的一開導，梨鶯頓時也覺得剛才是自己過于沖動了，跟她們吵架能吵出什麼道理來？
吵到最後還不是抓頭發扯衣服的一頓撕扯？
若是被管事婆子看到了還要挨上一頓罵，得不償失。
梨鶯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姐姐，我知道了……」
她年紀還小，剛十四，自己十四歲的時候照樣什麼也不懂，李四喜語重心長道，「那就好，沉穩一些總沒有壞處，我是怕你跟她們起了沖突，保不齊有心眼小的日後要害你，倒不如現在裝作不知道的好。」
梨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入夜，各房各院都熄了燈，眾人沉沉睡下。
門柩上突然「扣扣」兩聲輕響，仿佛是在故意喚著屋里的某個人。
李四喜緩緩睜開了眼楮，漆黑的眸子溶于夜色中，閃過無限平靜。
屋內逐漸有了動靜，是小女孩躡手躡腳的走路聲。
鞋底輕輕摩擦到地板上，「嘶，嘶，嘶」，梨鶯忍不住往李四喜的方向伸出頭瞧了瞧，看了好一會兒，知道確定李四喜那邊是睡著了，連個翻身的動作都沒有，她這才呼出一口氣，輕輕撥開門閂。
吱啞——
門開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