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呂村看到了什麼?」
「一群滑稽的小丑?靠扮丑自己取悅觀眾,輸出著毫無意義的內容,消磨著普羅大眾的時間。」
陳博很少看土味視頻,平日里的生活也是咖啡配經典書籍小資格調,對這種人的言行舉止自然不多待見。
王旭依舊給出了不同的意見,「不,我堅持認為,存在即合理,況且這並不是個例,而是一種普遍現象,是一群底層人通過另類的渠道謀求幸福,雖然在推崇勞動光榮的主流價值觀里他們不被重視,甚至飽受敵視,可世俗需要容納更多元的文化和思想。」
「有時候我們要反思的,是什麼原因致使他們走上這條路,追根溯源,在源頭上提出解決辦法,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點大加鞭撻。」
「這讓我想起了一副世界名畫,40年前的佔領華爾街運動,敲骨吸髓的大亨們在保衛森嚴的高樓林宇里,透著落地櫥窗俯瞰腳下的示威者,他們沒有愧疚,各個滿懷笑容,更有甚者拿了瓶香檳助興,沖著人群舉杯,無情的嘲弄,這是多麼諷刺的場景。」
陳博沒有爭辯,自顧自道︰「你已經到了達則兼濟天下的階段了,我沒有你的思想覺悟,我還是那套中產階級思維,天塌下來也好,只要別砸到我家天花板就行,歌照唱,舞照跳。」
「同一個村落進行家族綁定,的確增加了抗風險能力,之前這種模式是以師徒利益為紐帶,現在增添了一層血緣關系,直觀上更加可靠了。」王旭分析起呂村的網紅模式,難得見有褒獎之詞。
「親戚往往才是最難搞的,白手起家的時候講義氣沒談好分配,成事了不好算賬反目成仇。」陳博身邊就有活生生的例子,不僅如此,親戚間還會有攀比之風,不患寡而患不均,所以他除了過年基本很少回家。
「從我們看到的情況,很明顯呂村的人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或許是有強勢的領頭人物壓制了內部矛盾,又或者是蛋糕每天都在做大,分蛋糕的問題遠沒有到爆發的時機。」
王旭表示謹慎樂觀,逗留大半日能見到的都是浮于水面的表象,更深層次的還得專門去研究。
「你天天憂國憂民的,有沒想過去改變世界,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陳博打趣的同時帶著幾分挑釁的意思。
「當然有啊,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陪我改變世界,我們要做偉大的變革者,破除舊世界的藩籬,建立新世界的秩序。」
王旭講到興奮之余,雙手離開的方向盤握拳揮舞,這一舉動把陳博嚇得半死,好在車子有自動駕駛功能,檢測到方向盤無人操縱便會無縫切換。
「搞大事情是需要本錢的,雖然你不差錢,但我想听听你的宏偉藍圖。」
盡管每天都被凡爾賽體環繞,但這次主角團有自己一份盒飯,陳博還是樂在其中的。
「我想先在虛擬人生試驗,看看能不能對內部社會架構進行改造,成功的話再把經驗復制到現實世界。」王旭的想法天馬行空,但落實到具體執行層面,行事風格那是相當穩健,知道由點到面,實踐出真知。
「我們游戲的社會背景大概在30年前,最近幾次針對金融市場的更新補丁,催生出了一批暴發戶,這不是個好兆頭。」
「什麼地方都有賭狗,不奇怪,游戲里的虛擬貨幣玩上手更加沒感覺。」在陳博看來,賭倉庫的性質也差不多,只是兩者的標的物不同。
「而且我注意到最新發布的居民收入數據報告,玩家資產的中位數正在縮水,財富的集中度得到了空前的提升,這兩個月的增速已經超過了之前五年的總和。」
「包括你麼?」陳博咧咧嘴。
「我麼?」
「是啊,你的財富增值了多少。」陳博點點頭,笑容不改。
「這個得好好算一算了,我還沒問過投資顧問,保守估計,這個月光是在不動產上的浮盈就超過15%,有價證券就更多了。」王旭如同民國的軍閥,搞不清倉庫里有多少黃金。
陳博提了個很尖銳的問題,「你是準備革自己的命,劫富濟貧,開倉放糧麼?」
「那是啊,幾百億和幾十億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我只想讓大家過得更好。」
「人家未必感謝你。」
「不需要,我自己開心就好。」王旭義正言辭的端正了立場。
「讓我想想,你要縮小貧富差距,從哪幾個方面入手比較立竿見影呢?帶頭捐出70%收入?然後號召全體富人向你學習?」
陳博以前在網上見過不少果捐富豪,但都是噱頭,把錢劃到自己名下的慈善基金會,一來能避稅,二來能博個好名聲。
「這麼搞只會養一幫懶漢,然後背部中彈,新聞報道是自殺。」王旭對皿煮套路也是駕輕就熟,他闡述了現階段所面臨的困境,拿不定主意。
「如果強制提高最低工資標準,生活必需品一定會隨之漲價,大概率漲幅還會超過工資,得不償失。」
「強制推行雙休日,保障合同工權益的話,只會逼迫企業偏好簽訂自願996的臨時工,南轅北轍。」
「立法提早退休年齡,看似能緩解內卷現狀,讓更多年輕人有上升渠道,可實際操作中企業會通過返聘把人在招回來,因為有些技術崗具有不可替代性,一來一去,白忙活一場。」
「即便是老生常談的性別就業平等,也是件懸而未決的棘手事,企業在招聘過程中不會提及性別要求,但在面試環節會刻意刷掉女性,又或者有意無意暗示這份工作壓力大,要經常出差,更適合男生。」
「宗教種族問題就更頭疼了,不論什麼提案,總是會得罪一批人,所以識相的管理者索性不會提任何方案。」
「所以,還是只能靠發展把矛盾掩蓋下去?」陳博听著也頭大。
王旭繼續說︰「城區的發展已經進入了一種畸形狀態,高科技企業日新月異,代表著先進生產力,提供了絕大部分經濟增速,與之配套的衍生服務業則帶來了大量就業崗位,消化了城區的閑散勞動力。」
「但正因為如此,兼具剛需和奢侈品屬性的不動產價格近期節節攀升,去年我玩游戲的時候,不動產的增速大體和收入前30%的人工資增速保持一致,如今這個參照物是收入前7%的人,有玩家組織了游行抗議,想要高新企業把總部大樓搬出去,免得影響生活成本。」
「我最近剛上任行政事務官,隔三差五就要應付上訪和投訴,頭大。」
「前面的人是怎麼處理的。」陳博尋思模著石頭過河。
「躺平,裝死,混到任期結束,本來我想做個文體事務官,建幾個健身廣場體育館之類的陶冶下居民的情操,沒想到被分到這個部門。」
「沒事,大膽操作,出事一起背。」陳博光腳不怕穿鞋的,反正自己的號不值錢。
「呵,讓你先感受一下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