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到了，經費有限，預算還沒批下來，請陳同學見諒。」
許市長本想繞過來給陳博開門，沒想到陳博快人一步，先行下了車。
「沒事，家常菜，隨便吃吃。」陳博知道這種飯局多半是用來談事情的，但填飽肚子總歸是第一要務，至于談話內容，到時在見機行事。
飯店的陳設也不像是什麼私密場所，沒有茶葉白酒鎮場，掛在大廳的菜牌價格也十分親民，推門進去，全是低頭族，頗有種學生老友聚會的感覺。
「爸媽，我回來了。」陳博根據檔案上的照片定位到兩人的位置，剛好挨著主座，不用費多大勁就能看見。
「陳博呀，你終于回來了，一路上辛苦了吧。」陳爸走上前幫忙拖行李，陳博把比較輕的袋子遞了過去，自己把行李箱放在不擋路的角落頭。
「陳同學，貴人多忘事，我再給你介紹介紹，面前這位是寧書記，緊挨著的分別是肖代表、王代表還有李代表，就這麼點人，待會兒不用拘謹。」
「好的，可以上菜了嗎？我肚子有點餓。」
「沒問題，我這就去吩咐。」
等到許市長走後，陳博被眾人請到了主座，他正襟危坐，盡量不把神情顯露出來。
「你不是很討厭飯局的麼？今兒這麼想吃？」陳爸一臉笑眯眯樣。
陳媽肘了肘怒嗔道︰「糟老頭子少說幾句吧，人家好不容易來了興致，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見人也挺好的，我覺得不能老是窩在家里，融入社會，這才是人生的意義。」陳博搪塞完，想在桌子上找點水喝，他從轉盤取下一個玻璃杯，先行斟滿了果汁。
「你終于長大了，之前怎麼勸你都不听，好家伙，自己開竅了。」陳爸滿臉欣慰，也倒滿了果汁舉杯道︰「來來來，喝一杯。」
「好的。」陳博應付果汁輕而易舉，喝完一杯又從容的倒滿第二杯。
飯局前照例會先由做東的發表講話，許市長和寧書記各自簡短地講了幾句，無非是感謝陳博賞臉移駕，日後多多合作交流經驗之類的場面話，听著讓人打瞌睡。
「來，干杯。」許市長舉起了盛滿果汁的玻璃杯，陳博此時才注意到所有人都不喝酒。
「你們都不喝酒麼？」一飲而盡的陳博發出了困惑。
「喝酒？陳同學是想喝酒麼？我去讓服務員開幾瓶給你漱漱口。」
許市長剛想招呼外面待命的服務員進來，卻被陳博及時攔下。
「沒沒沒，我只是隨口問問，我也不喝。」
「哈哈，喝酒已經是父母輩的老黃歷了，老許，我們這屆領導班子里有喝酒的麼？」寧書記問。
許市長稍加思索道︰「喝啤酒的倒有兩個，其他沒人喝，尤其是女同胞，只喝女乃茶，還是三分甜的那種。」
「陳同學，淵魚那很多人喝酒麼？」
「也不會，但比例比這里高一些。」陳博也沒了解具體情況，就信口胡謅。
「我剛當書記員那會兒領導賊喜歡喝酒，不論是慶功亦或是逢年過節的，每次都逃不掉，一人一瓶52度的白酒擱在面前，誰不喝完不準走，剛開始我喝吐了，後面掌握技巧，知道慢喝多抿，就著菜下咽，這才把飯局形象提高上去。」
寧書記回憶起二十多年前的崢嶸歲月，不禁感慨萬千︰「當時我就在想，就是這幫當權的喜歡喝，過個十年二十年，等老東西都退休了，咱們這幫不喝酒的話事掌權，自然就不必喝酒了。」
許市長提醒道︰「寧書記，當心點，什麼老東西，那是非物質文化，人類精神瑰寶。」
「哈哈哈，老吳應該沒那麼小氣，畢竟他沒退休時我就經常說他壞話。」寧書記笑著搖搖頭，把剩下的果汁干了個精光。
隨著新生一代登上歷史舞台，酒桌文化被掃進了歷史塵埃里，曾經的年輕人用起了其他方式進行社交，白酒一類的硬通貨被換成了潮玩手辦，甚至是某個熱門游戲的絕版武器裝備。
「不知道茅台的股價還好麼」
陳博的思緒跳躍地很快，工作時就听炒股同事抱怨過買什麼都不如買白酒，萬物利好茅台的說辭不絕于耳，既然如今的壟斷地位被打破，那麼支撐起估值的邏輯體系也會隨之土崩瓦解。
老家伙們喜歡拼誰喝酒多，量小的論兩，量大的論斤，別看杯子小，那味不是一般的沖，一口悶的新手很容易三五杯被放倒。
喝果汁的「小年輕」自然不用考慮喝醉的問題，他們拼的是腎功能，一杯一杯下肚，每個人差不多喝掉了1升，而新規矩是飯局結束前不許去廁所，所以有經驗的人都會在開飯前放空自己。
其實兩者都是服從性測試的具象體現，不同的是喝酒傷肝，喝果汁傷腎，但對于現在的人而言，喝果汁的接受程度明顯比喝酒高，陳博看幾個人的表情，似乎是樂在其中。
「最近招收的公職人員年年下降啊，我們這都快成失業救濟中心了。」
「我記得你上次不是說垃圾堆麼？那些在大城市找不到工作的人，才會回來這。」王代表糾正道。
「不不不，真要是垃圾堆，那咱們算什麼。」寧書記故作嚴肅，看了一圈，臉上的表情繃不住，放聲大笑。
「今年一個人都沒招到，真是太難過了。」許市長說。
「沒什麼可難過的，已經連續三年是這種情況了。」李代表強調道。
「我記得前年不是有三個麼？」許市長問。
李代表解釋說︰「干了兩周跑路了，說是太無聊，哎，也就一直待在體制內的人還有留念，其他人早去游戲里快活了。」
「部門人少，會不會影響到工作效率。」陳博提出了尖銳的問題。
寧書記解答道︰「不會，本身就不需要那麼多干活的人，我剛畢業那會兒部門7個人，寫個通知材料還要開研討會，後面抽調走3個，效率反而更高了。」
「大家都知道，不需要那麼多干活的，只是為了穩就業，每年必須得招那麼多。」
「但是越招效率反而越低，領導越是覺得缺人。」
「惡性循環，這事不是被很多百姓抱怨過，我覺得現在挺好的。」
「是挺好的，所有東西都有詳盡的數據，我們知道未來一年的豬肉價格走勢，也知道每天預計新出生的嬰兒數量，包括男女比例。」
「說到這個，今年的出生率連續8年新低了。」寧書記緊蹙眉頭。
許市長無奈地聳聳肩︰「這是趨勢，沒人願意生孩子了，當初不知道哪個天才說當父母要培訓，要考試上崗，好家伙，年輕人怕麻煩索性不生了。」
「我記得你那會兒可是堅定擁躉。」李代表翻起了舊賬。
「誰知道會變成這樣，當時新聞全是不負責任的父母，各種熊孩子惡毒未成年，只能說」
「沒什麼是能預料的，這才是生活，來，干杯。」寧書記舉杯化解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