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被關在地下室牢房呆了一宿,王旭掐著時間,天色剛蒙蒙亮就放人。
「贖身費,200塊。」
「我的天,你搶錢呢,這一兩個月的工錢都給你了。」
王旭懶得討價還價,他直言︰「200塊買你的小命不貴吧,要不是我,你腦袋估計這會兒已經開瓢了,說不定都不曉得被人埋到哪里去了。」
「也是,這麼想想,200塊就200塊吧,先欠著。」
「怎麼?沒帶錢出來?」王旭覺得自己被人耍了。
陳博賣慘道︰「真沒有,上次抓我回來把那沓錢沒收了。」
「好吧,希望你早點飛黃騰達。」王旭沒有刁難的意思,看得出他並不是執意要錢,只是想找個由頭戲弄下陳博。
銀行那個是非之地陳博是一刻也不想呆了,才工作幾日就發生那麼多事情,運氣不會一直眷顧自己,還是穩妥起見苟住小命要緊。
進了大廳,陳博注意到所有人見到自己時無不投來異樣的目光,清潔大媽一如既往地率先上前搭話。
「你不是死了嗎?」
陳博無語地反駁道︰「你才死了呢,這麼咒我好麼?」
「可昨天去吃飯的都被斃了。」清潔大媽依舊滿臉的不相信,陳博看出對方想上前掐臉確認。
「我半途被巡捕抓走了,說我私藏假幣,擾亂市場秩序。」陳博躲回了櫃台,埋頭寫起了辭呈。
「這里還是太危險了,我要離開這,越遠越好。」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許雪瑩揉了揉紅腫的眼楮,眼巴巴地盯著陳博。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是老天在暗示我遠離是非之地,我要去西北,去找組織。」陳博落好款,用算盤壓住,吩咐大媽待會兒轉交給行長。
「你不親自和他說麼?」
陳博連連擺手,吃過那麼多次虧,這回長記性了,「不不不,免得他挽留我,這我要是答應了,這輩子都搭在這了。」
門外傳來異響,听陣仗又是一大波人,大廳的職員紛紛找起隱蔽物遮擋視線,不求藏得嚴嚴實實,只求自己不要目睹什麼可怕的事情。
「昨天說預約換三斤黃金的,是誰經手的業務,今兒我把錢帶來了,麻煩行個方便可好?」布衣平頭哥撩了撩衣服,隔著老遠都能聞到汗臭味。
陳博不情願地站起身,向對方揮手問好。
「我就是之前幫你辦理業務的。」
想起行長的囑托,這三斤黃金若是給他換了,肯定會被處分,不過眼下陳博已經抱著離職跑路的心態,自然也就顧不上那麼多了,是否能全身而退才是考慮的首要因素。
「錢呢,我先點點。」
「好咧,爽快,伙計們,把錢搬上來。」
平頭哥招呼手下一麻袋一麻袋的扛,里面的錢新舊不一,但好在都完好無損,陳博猜測對方這錢大概不是從干淨路子搞到的,但本著職業操守,他沒有過問來者的身份,只要錢數額是對的就成。
「特地從余杭運來的,驗驗吧,只多不少。」平頭哥叉腰咧嘴,準備監督陳博數錢。
一听到余杭,陳博回憶起陳誠的囑托,而正好這家伙也帶著兩個小弟,所有線索都對的上。
不過還是有點困惑尚未解開,當時陳博並不是銀行職員,如果真是兌換黃金一事,他是怎麼預判到自己會重回央行的。
又或者,回不回,並不會影響事情的走向,還會有別的途徑,比方說由自己出面。
還有可能是陳誠所指代的根本就是其他事情,陳博多慮了,面前這位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平頭布衣。
「喂,發什麼呆呢,數錢啊。」
平頭哥吼了幾聲,把陳博的思緒拉了回來,比起那些一言不合就拿槍頂腦門的人來說,用過百分貝的吼聲罵幾句完全可以算是仁慈之舉。
「好的,馬上,不要急。」
數錢是銀行職員的基本功,不僅要快,而且要準,匯兌的時候還得注意真偽,陳博拆開橡皮筋,數完一摞又給重新捆回去,同時在紙上記個數字。
工作進展到半途,陳博感覺到不對勁,有些錢實在是過于新了,像是上周新鮮出爐一般,油墨也沒有風干,指尖劃過還能蹭點顏料下來。
聯想到許雪瑩曾經提起過周佛海曾讓他們數錢的經歷,一個假設在陳博的頭腦中形成,中央儲備銀行從日寇那拿到了一批四大行的假鈔,想借此機會投放市場渾水模魚,趁機打擊法幣的流通地位好取而代之。
不過陳博沒有證據,面前這個平頭哥雖然沒有配槍,但即便赤手空拳單挑陳博亦沒有勝算,更別提這家伙還帶著一票小弟,今天這錢若是不換,恐怕得給個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行。
那些舊版的鈔票陳博直接略過了查驗步驟,他把重點放在新鈔上,先是仔細比對花紋圖案,又認真拿手指在鈔票上來回摩挲。
「喂喂,你干嘛呢,懷疑這錢是假的麼?」見陳博盯著一張鈔票研究半天,平頭哥問的心急。
「沒,就是做的太逼真的,和真的一樣。」陳博故意釣魚,看看對方會不會上鉤。
「你說什麼胡話呢,這就是真的。」
見對方沒有上鉤,陳博故技重施道︰「是啊,我覺得這錢也是真的,做的比我們本行印出來的都好,如果是假的,肯定不會被人發現。」
「你在胡言亂語我要打人咯,什麼像真的,本來就是。」
「好的,數夠了,我讓人去取三斤黃金給你。」
陳博盡量撿了舊鈔,把新鈔如數退還給平頭哥。
「誒,你這人還真是奇怪啊,哪有人專門收舊鈔的。」
「對銀行來說,新舊都一樣,我們反正要定期回收舊鈔,新的正好留給你拿去花,這不是兩全其美麼。」陳博話說的無懈可擊,平頭哥如願拿到了黃金,也沒過多停留,帶著小弟離開了辦事大廳。
「陳博,你好鎮靜,我行需要你這種人才,留下來吧。」
這回來挖坑的人換成了許雪瑩,陳博翻了個白眼,問道︰「你留在這的理由是什麼?」
「我想學更多東西。」許雪瑩理所當然道。
「每天數錢、珠算、登記賬冊?這些業務學一個月和學十年沒什麼區別。」陳博倍感不解。
許雪瑩一本正經地糾正道︰「不,即使每天做同一件事,做久了也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那行吧,如果我在遇到危險的事,我再跑路,我相信命運女神會再眷顧我一次的。」陳博把壓在算盤下的辭呈撕的粉碎,卻遭到了清潔大媽的白眼。
「我會打掃干淨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