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年代,在魔都的租界外灘從事金融行業,那妥妥的算是人上人。
不過如今,卻成了份送命的差事。
成排窗口沒有幾個辦事的櫃員,陳博被安排在居中的位置,說是形象好能當門面。
趁著沒營業的間隙,陳博扭頭低聲問旁邊的妹子。
「你知道為什麼櫃員那麼少麼?」
「不清楚,我是前天才來的,我還沒畢業呢。」那個羊角辮妹茫茫然的態度告訴陳博她明顯不知道來龍去脈。
同樣的問題陳博又問了附近能問到的所有人,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
來的不久,不清楚什麼情況。
倒是清潔的大媽知道點事情,她把地上的污垢拖干淨,陳博注意到自己椅子底下好像有凝固的血漬。
「因為發行鈔票的事情,領導和中央儲備銀行那邊關系鬧得很僵,前兩天還有混混上門鬧事,近來就是砰砰砰連開幾槍。」
大媽看了看窗口的位置,試圖還原當時的情況,最後她的視線落在陳博身上。
「對了,那個倒霉蛋就坐在你現在坐的位置上,腦袋中了一槍,胳膊一槍,還有胸膛這一槍,當場就咽氣了。」
「不會吧。」陳博眉頭一皺,難怪櫃員那麼少,聰明點的已經收拾細軟回家種地了,還沒醒悟的正在傻乎乎地坐班等著殺手上門開瓢呢。
不行,自己絕對不能是後者。
陳博直接翻過櫃台,正準備奪門而出,沒想到門外傳來的躁動。
「讓開讓開,別攔著本大爺辦事。」
幾個面相不好惹的家伙踏著台階進了大廳,陳博不小心和他們擦肩而過,被直接拎著扔了回來。
「誰是這里辦事的,出來個懂行的。」
寥寥可數的幾個櫃員們面面相覷,沒人敢接這茬,倒是掃地的大媽中氣十足,率先打破了僵局。
「洪老爺,這麼早來銀行喝茶呀,你手下揪著的人是本行最厲害的職員,你有什麼不懂的,找他就對了。」
「就這麼被賣了?」
陳博剛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整個人已經被架到了洪五面前,胡渣子裹住了半邊臉,倒八眉下的眼神里暗藏著殺意。
「他們說你懂,是這麼回事嗎?」洪五直接把腰間的槍掏出來詢問在場所有人,大家不約而同的點點頭,陳博沒轍,也跟著點點頭。
「很好,那你看看,我收的這沓子鈔票是假的還是真的。」
洪五提高撒手,陳博一栽到了籮筐里,里面全是面額不一的法幣。
「我給你半小時,如果解決不了,那只好換個人來了。」
洪五把玩著手中的三八大蓋,陳博當然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不解決的話,小命就只剩半小時了。
可是那麼多鈔票,陳博沒受過專業訓練,短時間內全部分辨出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打算裝模作樣的看幾眼,然後告訴洪五錢都是真的,這樣還能皆大歡喜。
法幣由四家銀行發行,除開陳博供職的央行,還有人行農行和交行,法幣均已國父作為頭像,發行銀行的不同不會影響使用效力,在各地均能當做流通貨幣使用。
「這感覺就是真的啊。」
老實說,這是陳博第一次見到法幣,雖然他很想驚呼幾句工藝美學,但怕被洪五發現端倪,只好把心情暗藏不表。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陳博先想著把所有鈔票先過一遍眼,不是真的為了驗鈔,而是在洪五面前裝裝樣子,不然到時錢都沒過遍手就和人拍胸口保證這是真的,不被人打一頓才出奇。
「好了,時間到了,你小子看出哪些是假鈔了麼?我看你把錢分成了幾摞,具體有什麼用,快給我說說。」
洪五是個急性子,這家伙應該和陳誠打照面,準能暴力火拼。
「分成四堆是根據法幣的發行銀行。」陳博站起身,故作鎮定道︰「恭喜你,洪五先生,這里的錢都是真的。」
「淨特麼扯淡,我看你根本分辨不出來。」洪五不吃這套,又是熟悉的掏槍頂腦門橋段,陳博想著該用什麼話術化解危機。
看著央行的牌匾,陳博急中生智,既然行長坑我,那別怪我坑回去。
「是真的,我用人格擔保,你如果不信,可以把法幣全部兌換成銀元金條。」
「我問你,這張是怎麼回事?」洪五似乎是早有準備,他讓手下從交通銀行那找出一張1元法幣,上面的國父頭像明顯挪位了,幾乎要到邊框外。
「這張也是真的。」陳博面不改色,這種時候認慫就是等著被爆頭。
「解釋解釋,我要听理由。」洪五發難道。
「這是錯版印刷,在印制過程由于失誤導致鈔票與標準不同,大概100萬張里面會出現1張,洪老爺,你真是福氣滿滿啊。」陳博章口就來,後世也有錯版的鈔票,民國印錯過錢也是正常。
「很好,這話我中听。」洪五放下了槍,和陳博稱兄道弟起來,「兄弟,教教我怎麼識別假鈔?這應該不是你們銀行的秘籍吧,傳授幾手不過分吧。」
陳博硬著頭皮指點了幾招,反正洪五也是個外行人,他就指著紙幣上的花紋圖案隨便扯了幾句,又假意摩擦紙張形容了一下質感,便把這個大老粗治得服服帖帖。
「做得太精美的反倒有點假,你以後驗鈔看著有瑕疵就沒問題了。」陳博最後玩了點形而上的玄學邏輯,對方也是照單全收。
「好,我洪五改日再來,打擾了,告辭。」
危機解除,陳博松了口氣,他下意識的回到櫃台窗口坐好歇息,殊不知自己之前是想著逃離此地。
家是不能回了,不然一覺醒來又被人抓到牢里伺候,陳博提前合計起晚上得落腳地,轉念想想待在銀行大廳也是蠻安全的,至少巡捕不會無緣無故闖進來。
來辦業務的客人沒多少,最近銀行的聲音是越來越冷清了,一來是常凱申把大本營挪去川渝後,不少人丁也跟著遷徙了過去,另一方面鬼子對這里的滲透越來越多,天知道哪天租界也不安全了,資金出于避險,能跑得早就提早跑了。
「希望大家都能活著。」羊角辮妹子握著銀元在默默祈禱。
「會的,在曙光來臨前,大家都要好好活著。」陳博當著妹子的面變了一個戲法,手上的銀元晃一晃的功夫變成了兩個。
「真厲害。」
「障眼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