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天空同樣純白的辦公樓在港口西側，貼著老舊的馬路一直延伸到附近的小鎮，陳博推開門，便聞到難聞的惡臭味，這感覺如同掉進幾日沒清掃過的垃圾桶，體液和潲水混雜在空氣中，即便捏著鼻子也無法避免。
「走廊堆了那麼多垃圾袋，就沒有清潔公司的人來處理麼？」
王旭望著牆上的通知單，向眾人分享了掌握的線索，「這里已經拖欠水電費好久了，如果不及時繳款，三天後會斷水斷電。」
「你說這里躲著喪失我都信，電燈忽明忽暗的，也不知道哪里吹來有陰風。」陳博一個不留神，腳下被什麼硬物絆倒，筆挺挺地栽了結實的跟頭。
「你的血條又少了，別任務沒完成，人就因公殉職了。」王旭越過擋路的障礙物，把倒地的陳博扶了起來。
兩人的目光同時注意到雜物堆旁的白人男，只見他酒氣沖天，凌亂的長發下隱隱露出額頭的傷痕，身上的嘔吐物順著領口一直潑灑到皮帶，看來是昨天宿醉後在過道躺了一宿。
「我們待會兒要面對的不會是這群爛泥扶不上牆的家伙吧。」
陳博說不上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看對方這模樣多半是不太聰明，忽悠歸好忽悠，可考核的目的可不僅僅是成功達成談判協議，如果後續實施起來效果不佳，一樣會被系統判定掛科。
王旭試著把人喊醒，可那老哥嘴里罵咧咧了幾句，整個人處于神游狀態，還時不時輕咳幾聲，由于擔心被弄髒衣服，眾人決定暫時不管這家伙。
路過一間辦公室，里面一個短發哥倒是干勁十足，本以為是遇見了難得的工作狂，沒想到推開門，陳博便瞅見了滿地的紙團。
「噢，你們這些家伙，為什麼不敲門就進來。」老哥慌慌張揚起手，撲面襲來石楠花的芬芳，王旭叮囑完對方注意個人衛生，又幫忙把辦公室的門重新關好。
「這些家伙沒救了，我覺得港口要想起死回生，好吃懶做的員工一定要全部開除。」跟著分配到同一個任務的女生在人群後面暗暗打定主意。
工會約好的談判地點在大廳中央的會議室，陳博進來時走的是側門，因此見到了很多不堪的一幕，作為對外的排面，會議室的裝潢至少還有個辦公場所的樣子，沒有隨地亂扔的垃圾，代表們也各個身著整潔，不會突然吐露出一些不合時宜的瘋言瘋語。
為首的女性發話說︰「歡迎遠道而來的中方代表，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是比雷埃夫斯港口管理局的負責人，黛麗絲，坐在我身邊的幾位是港口工會派出的代表。」
「我反對裁員，如果你們和這些官員一個德行，罷工將會持續。」
和翩翩有禮的女官員不同，一旁的大胡子直接來了個下馬威，不僅音量大，甚至還試圖通過捶桌子的方式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先坐吧，討論的過程可能會比較久。」
黛麗絲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幾個人先是互相看了看對方，王旭則率先坐到了大胡子對面，以一副超然月兌俗的表情面對著對方的怒目圓睜。
與工會談判的重點聚焦在幾個方面，要不要裁員，如果要，怎麼裁員，需要數量和具體方案，以及老生常談的工人工資待遇，還有關于工作時長的規定。
系統為陳博一方草擬好的初稿涉及了上述問題，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不免再條文閱讀上多花費了些功夫。
比雷埃夫斯港作為一個自然條件優渥的港口，這幾年的發展一直不順利，因為港口設施老化，貨物的周轉速度始終停滯不前，加上人員冗余，內部管理混亂，導致很多遠洋運輸公司寧願把中轉站設在稍遠點的熱那亞或者那不勒斯，也不願就近停靠在這里。
高層嘗試過改革，但越改革越混亂，越混亂貨物流轉速度越慢，流轉速度越慢訂單越少，訂單越少經濟效益越差，越差越要變革求新，然後又陷入了混亂的死循環。
其實改革的思路和方向是對的，設備老舊，那就換新的，引入先進的管理系統貨物提高流轉速度，人員冗余，那就裁員精簡機構，裁撤掉那些混日子的家伙，對外招商引資，慢慢重拾信譽，把丟掉的市場份額一點點吃回來。
但問題在于，沒錢換設備，比港這幾年債務規模持續擴張，發行的債券也無人認購，盯著國企的頭餃，信用卻基本和三無公司一個評級，只能打包和垃圾債券混在一起發售。
一喊裁員工會就組織罷工，三個月前就搞過一次，害得港口停轉了幾周時間，也就是在那次，港口的貨物吞吐量呈現出了斷崖式下跌的態勢，畢竟人家運貨是有時間成本的，你這鬧得歡，金主可不開心，這次吃了虧，下次就換別的地方裝運上船了。
陳博光看著就覺得頭大，明明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擺在面前，可偏偏這條路走起來就跟古代的蜀道一樣，稍有不慎就萬劫不復。
上次只是說優化20%的人員都弄到幾千人罷工，條款上提到裁員裁60%，這不得人神共憤，大胡子怕是會當場掀桌子走人。
有爭議當然要談，這道理陳博懂，談判本來就是個雙方互相妥協的過程，可條款里看上去各個都不像是能談的，什麼裁員60%，集體降薪20-40%，每年帶薪休假減少一半，隨便單拎個出來都很難讓人接受。
唯獨這個自願星期六加班，忽悠得當的話，說不定能讓人接受。
星期六加班這事擱在國內那是在平常不過的，明面上法律規定是上五休二的雙休，可實際操作中企業大部分是大小周，或者干脆六加一，真正貫徹落實雙休制度的反而是少數。
氣氛沉寂了許久，每個人臉色都很難堪，工會代表在等著陳博開條件，而陳博幾個人則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話匣子。
星期六加班這點如同救命稻草，陳博組織好語言，準備由簡入難，先把一些爭議比較小的解決了，爭議大的再慢慢談。
剛想著開口，王旭確是胸有成竹，直接把條款原封不動的給了對面的大胡子看。
「我覺得按照上面的操作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