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公司的業務範圍真廣，骨灰不僅可以拿來定制飾品，還可以放煙花。」王旭又有了新的發現。
「這讓我想起了一句罵人的話。」
自從拔高了認知上限後，陳博已經不會一驚一乍了。
映日晚霞的隔壁是家同名的主題賓館，陳博好奇住這里的人到底抱的何種心態，據網上的宣傳圖片介紹，床鋪是個巨大的棺槨，翻蓋滑蓋任君選擇。
不遠處是片墓園，火化後的骨灰會被統一安放于此。
陳博遠眺視之，每塊墓碑大小不一，其中有幾個鶴立雞群的明顯高出周圍一頭，地理位置也偏居中，旁邊還擺滿了很多游艇火箭的模型，生前是個體面人。
王旭瞅著高懸在半空的宣傳詞稱贊道︰「背山面城，花園洋房，多有意境。」
「是真基霸能扯淡。」陳博對這行了解不多，他關注的點更多集中在行業從業者的收入上。
「這行掙得多麼？」
「比全市平均高，年入十幾萬隨隨便便的。」
王旭還提到準入門檻，喪葬業並非是個人就能進，學歷也向一線行業看齊，正經本科是敲門磚，研究生更佳，心理素質這關又刷掉不少人，導致女生比例奇低。
要求那麼多，薪資待遇自然不能少，否則根本招不到人。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行業形成了一套成熟完備的運作機制，內部穩定性較高，再加上事業編制的光環加持，時不時還能從社會吸收到應屆精英，整體處于良性狀態。
「年入十幾萬的崗位不多，能進入這行也是本事。」陳博附和道。
「我記得前幾年有一次大數據公布最賺錢的職業，傳統的大熱門金融科技數碼連前十都沒擠進，反而是一堆冷門行業進入到人們的視野，其中榜首的就是墓園推銷員。」
「是因為從業者少的緣故吧。」陳博提出了異議。
「沒錯，那時官網注冊的墓園推銷員才不到一萬，然而墓園年產值接近800億，意味著人均創造800萬產值，然後根據30%的行業提成得出墓園推銷員的人均收入是240萬/年。」
「其中的水分有多大？數據夸大其詞了吧。」陳博篤定道。
「我合計著，九成是假的吧，除了正規在冊的推銷員，其實墓園很多時候會雇佣臨時工或者選擇外包，這麼做成本會低一半左右。」
「在他們眼里，不管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就是好貓，把墓園推銷出去是最終目的，手段途徑無所謂。」
「當然，這也和早些年的炒墓園行為密不可分，媒體戲稱買半平米放骨灰盒的錢都夠我回老家包下整座山頭了，在資本逐利下產生了不少泡沫，造就了浮于表面的虛假繁榮。」
兩人交談過程中還巧遇了剛辦理完業務的推銷員，膽大的王旭友好詢問道︰「請問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當然沒問題，請問兩位有什麼需要咨詢的嗎？」
王旭稍加思索，隨後說︰「我想了解下你當墓園推銷員的感受，和普通推銷員相比最大的區別在哪？」
對方客氣應答道︰「嗯，好的，在我進入這行之前，我是一名房地產中心的置業顧問，其實也是推銷性質的，當初投簡歷時看月薪最高能到4萬，想都沒想就一頭扎進了房地產。」
「和普通推銷類似，墓園推銷實則也是個說服對方接受自家產品的一個過程。」
「我認為最大的區別在于，普通推銷所面臨的客戶多數是剛需，像房車一類高檔耐用品，只要掌握了一定的方法技巧，促成交易不算大問題。」
「但墓園推銷更多地是挖掘潛在客戶，你首先要判斷哪些人是你的付費群體，它和普通推銷所運用的心理學知識完全分屬于不同的體系框架。」
「我一開始從業時不明白這個道理，因為銷售各個臉皮厚嘛，想著即使失敗被拒絕了也不要緊，以前打電話推銷99.8%的掛斷率我都習慣過來了，結果差點被家屬打死在醫院門口。」
「誠然，選對業務開展地點是前提，但對有意向的人說合適的話才是關鍵。」
王旭追問道︰「那客戶多數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還是老人的子女？」
推銷員撓了撓頭發，說︰「我覺得三七開吧，子女這部分多數是富貴人家，有這心思，也出得起錢，他們更看中的是服務貼心與否。」
「是什麼原因促使你從房地產行業轉到這行的？」陳博插了句嘴。
對方坦言︰「工作幾年，我漸漸醒悟過來，營銷遍布油嘴滑舌，逢場作戲是必備技能，材料吹得天花亂墜，其實都是行業標配，謊話說的太多，良心備受煎熬，想做回坦率人。
「可我又不會別的謀生手藝，正好在招聘廣告看見，于是想試試這門行當，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
「最後想問問你從事這行有沒有什麼難忘的經歷。」王旭握住手機，煞有其事地做著采訪備忘。
「有兩件事印象比較深刻，第一件事是一位醫生，本來診斷得了腫瘤，覺得時日無多，我和他聊了有半個月，合同已經寄過去就差簽字了，結果後期轉良性了，他興高采烈地和我分享了這個消息，我的提成也泡湯了。」
「第二件事是一家子，老頭子瞞著全家買了塊墓園，當時我記得是15萬/平米，他一口氣買了三平方，每年服務費8800元，一次了5年。」
「期限到了後，他家里人說什麼也不肯續費，還嚷嚷著要把骨灰盒遷出來，結果嫌手續太麻煩，懶得跑來跑去，又多續了5年。」
「非常感謝你能抽空回答我們的問題，祝你生活愉快。」王旭得到了滿意的答復，恭敬地鞠了一躬。
「謝謝兩位。」推銷員雙手合實回禮，越過兩人走向茶水休息間。
「到中午飯時間了，折騰那麼久，想去哪里解決？」陳博不清楚館內提不提供用餐服務，但如果有其他選擇，他會更傾向于後者。
「去療養度假村吧，吃個飯，順便把任務完成。」王旭撥通電話，簡單朝那頭吩咐了幾句。
「辦事還是開車方便，不然等公交，黃瓜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