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音容宛在

米花大樓天台。

岡谷典子提著手提包,在天台邊緣的欄桿處,面無表情的往下望。

——這里足足有二十層樓高,冷不丁往下一看,車子和樹木都跟爬蟲一樣渺小。

雖然不是什麼跳樓名點,但任誰都知道,從這麼高的天台跳下去,指定沒命。

靜靜的在欄桿邊欣賞一陣風景,岡谷典子回憶著曾經與未婚夫相處的種種,最終深吸一口氣,緩緩月兌下鞋子。

這也算是個約定俗成的細節了。

表示跳下去的人是自願的自我了結,不是出于被迫或是謀害。

展開遺書,最後看了眼,岡谷典子把它小心翼翼壓在鞋子下,隨即翻過欄桿,扶著欄桿把手,身體前傾。

「等著吧,達男……我這就來陪你……」

對岡谷典子來說,沒有未婚夫的世界,除了仇恨以外,沒有任何色彩。

現在仇恨得報,這個世界對岡谷典子來說,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她唯一,也是最好的結局,便是一個人靜靜的死去。

內心想著,扶著欄桿的手一點點松開。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背後響起——

「二十層的大樓,嘖嘖,怎麼說也有70米高了吧。」

「……這麼高的樓跳下去,你覺得,還能活著麼?」

冷不防听到這熟悉的聲音,岡谷典子差點沒扶穩。

有些驚訝的回過頭,他看見剛剛才和她見過一面的白川悠,靜靜站在她身後幾米外。

「偵探先生,你想阻止我?」

她呵呵一聲,保持著隨時都要跳下去的姿勢問道。

不得不說,人站在樓檐邊,說話就是硬氣。

在岡谷典子的回望中,白川悠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攤開手︰

「如果你鐵了心求死的話,我不覺得我能阻止你。」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要死呢?」他語氣稀疏平淡的問道。

听到突如其來的問題,岡谷典子先是一愣,然後不假思索道︰

「當然是陪達男去天堂了,大仇得報,可死去的人不會復生,我活著有什麼意思。」

「天堂……?」

白川悠愣了下,接著噗嗤一聲爆笑。

「你笑什麼?很好笑嗎?」岡谷典子蹙起眉。

「抱歉……只是我不相信什麼天堂而已……」

白川悠停下笑,搖搖頭,又繼續感嘆︰「看來,小姐你是去意已決啊,既然這樣,我也能放心了。」

說完,他不再理會岡谷典子,轉身自顧自走進天台的門後。

「?」

在岡谷典子疑惑的注視中。

可能是早有準備,白川悠從那里推出一輛車櫃,上面擺放的東西,讓岡谷典子的心髒猛然抽動。

紅色的,黃色的,綠色的……

一盆一盆,開滿嬌艷的小花。

那是蟹爪蘭,一種會開花的仙人掌,是她未婚夫生前,最熱愛的植物。

……可對方怎麼會知道?

岡谷典子呆愣在原地。

隨著白川悠推著小車,載著大量的蟹爪蘭接近她,岡谷典子更加驚訝的看清——

不光是普通的蟹爪蘭。

這車蟹爪蘭,和她的未婚夫之前養殖的品種,顏色完全相同。

赫然是達男的遺物!

這家伙,怎麼會擁有達男的遺物?

沒記錯的話,這些蟹爪蘭,應該被曾經負責她的醫生,佐伯醫生所帶走了才對吧?

白川悠沒理會她震驚的表情,而是眯起眼楮,笑著問她︰

「小姐你應該知道,這一車仙人掌,都代表什麼吧?」

「……」

岡谷典子點點頭,沒說話。

看到這些蟹爪蘭,她就仿佛看到達男那溫柔的笑容般。

音容宛在,笑茂猶存。

這些開得嬌艷的花朵,正是對方活過的證明。

岡谷典子的內心,不由開始動搖。

自己緊隨其後的這樣死去,難道真的是正確的嗎?

自我了結的行為,究竟能帶來什麼呢?

她半低下頭,瞥向欄桿後的遺書。

深吸一大口氣,抬起頭。

正打算和白川悠說點什麼,岡谷典子還未開口,就看到讓她心碎的一幕——

白川悠隨手舉起個花朵色澤鮮艷的蟹爪蘭,托著花盆底部,朝著後方用力一扔。

下一秒,隨著「 擦」一聲,短促的碎裂聲音。

花盆撞擊在天台的水泥牆壁上,摔了個稀巴爛。

里面所有紅的綠的,全都混雜著泥土,支離破碎的灑在地上。

——剛才還給人溫暖美感的鮮花,這會像是一攤垃圾一樣,四分五裂。

岡谷典子驚呆了。

難以置信的呆愣幾秒,她回過神來,用幾乎可以噴火的目光,死死盯住罪魁禍首,白川悠。

這家伙,居然敢摔碎達男重要的遺物!

這和直接對著達男的墳頭吐痰有什麼區別?

驚愕轉為怒火,怒火很快又轉為更為高漲的憤怒。

岡谷典子剛想大聲的責問,只听白川悠臉色帶著些許嘲弄,開口道︰

「小姐,你露出這種表情可不行哦。」

「……等一下就要跳樓自盡的人,怎麼可以在意這種植物呢?」

說著,他又從車櫃里拿出一盆蟹爪蘭,放在手中掂量著,滿臉躍躍欲試。

「……?」

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岡谷典子再次陷入錯愕。

她這次看向白川悠的目光中,多了些無法理解。

就如同「天空好藍所以要去殺人」,這樣讓人難以理解的鬼畜邏輯……

只是因為自己死了,你就可以摔碎死者的遺物?

岡谷典子根本不明白,白川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要故意摔碎重要的遺物。

短短一瞬的錯愕。

頃刻之間,岡谷典子再也忍不住,翻過欄桿,快步沖到破碎的蟹爪蘭前。

正當她想伸手,去捧起土時。

卻見到白川悠手腕一扣,再次笑著扔出一盆蟹爪蘭。

花盆擦著她的指尖,狠狠砸在剛剛四分五裂的碎片上。

瞬間,碎片的數量翻了個倍。

岡谷典子心都仿佛跟花盆一起碎裂,她如同河水決堤般無法壓抑的憤怒大喊︰

「你做什麼!混蛋!這樣未免太過分了吧!」

「哪里過分了?」

白川悠不為所動,一本正經的歪歪頭,輕輕對她搖晃食指。

「小姐,你不是已經決定要死了麼?」

「所以啊,不管我跟你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所謂了吧?」

「不管你是被騙還是被罵,或是眼睜睜看著未婚夫的遺物被我摔碎,這些都沒關系吧?」

「反正過一會你就死了,一切都會煙消雲散,所有的討厭事,就統統都不見啦。」

「……嗯?我說的不對嗎?想要跳樓自殺的岡谷典子小姐?」

他在「自殺」的字眼加重語氣,戲謔的說道。

看向岡谷典子的目光,宛若在看一個小丑。

接著,繼續輕飄飄的說——

「不如我把這些花盆一個個都摔碎吧?」

「……或者說,放一把火燒掉更方便一點?」

白川悠對岡谷典子露出攻心般的微笑。

後者啞口無言,狠狠的瞪著他。

對白川悠的恐懼,感謝等諸多情緒,此時都消散于無形。

岡谷典子站起身,怒氣沖沖走上前,憤怒的伸出手,用力朝白川悠扇去。

啪!

揮到一半的手,直接被抓住。

白川悠抓著她的手腕,把臉湊到她面前︰

「看吧,你或許根本不是真的想死……不然為什麼要從樓檐走進來,一臉憤怒的扇我耳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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