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藏寶圖

何濡和魯伯之得到消息後先後趕來,徐佑已經把整個西市走了大半,他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不拘小節,真正的和廣大民眾打成一片,展示了非常正面和積極的形象,可以說僅僅這次巡視造成的影響力,足以大幅度的縮減楚人和涼人之間的鴻溝,也抵得上大將軍府成百上千的掾屬們辛辛苦苦工作數年的成效。

得民心難,得民心也易,老百姓不是傻子,誰把老百姓放在心上,老百姓就會把他高高的舉起,任風吹不倒,任雨打不伏!

這是最強大的力量!

「七郎,遇刺無小事,不可掉以輕心。我建議把劉氏全家秘密抓捕,交給冬至審訊,對外則宣稱回鄉去了,可避免引發朝野物議。」

何濡覺得徐佑親自出馬收買西涼人心的做法很妙,但那都是做給百姓看的表面文章,現在該演的戲演完了,只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老劉頭全家抓起來,威逼他開口供出幕後主使即可。

「我既然允諾放了他,再食言而肥,失信于人事小,失信于己事大,況且從來沒什麼神不知鬼不覺,只要做了,必定會反受其咎,千萬別忘了,民心不可欺,民亦不可欺!」

這是徐佑和何濡最大的區別,何濡為達目的可以沒有底線沒有原則,行事肆無忌憚,只看結果,不問過程。但徐佑更有所堅持,有所為有所不為,正是這種堅持讓兩人形成奇妙的互補的關系,一個可為人主,一個可為謀主,不至于走向對立的極端。

魯伯之道︰「那人既然敢指使老劉頭行刺,就不怕他會受刑招供,估計對所謂恩人的身份一無所知,審之無益,反而貽人口實,埋下禍端。」

何濡聳聳肩,道︰「所謂雁過留痕,只要老劉頭供出他們交往的細節,總有法子找到蛛絲馬跡……不過,七郎所言不無道理,說不定這人正等著咱們把老劉頭抓起來,再故意散布風聲來污蔑七郎的名聲……罷了罷了,算他命好,遇到七郎這樣愛民如子的大將軍,饒了他就是!」

這話听著揶揄,徐佑也不和他計較,道︰「其實不需要老劉頭的口供,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轉頭去問清明,道︰「冬至那邊有消息了嗎?」

「截至昨夜,祝元英還沒松口!」

「真是鐵打的骨頭!」

徐佑贊了句,雖是對手,可祝元英能熬到現在當真讓人意外,尤其他還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這份忍耐力沒幾個人比得過,道︰「派人去通知冬至,今夜帶他進城,我也該和這位祝先生再好好談談了!」

回到大將軍府,譚卓問起遇刺的事,徐佑打趣道︰「吃了碗合口味的好面,見了個不怕死的涼人,算是不虛此行。對了,沮渠烏孤怎麼說,答應了沒有?」

「以大將軍給他開出的條件,實在沒有不答應的道理!」譚卓很難得的說了句笑話,道︰「並且張掖公听話的很,出府後直接回家去了,連西市都沒敢去湊熱鬧。」

眾人大笑,魯伯之撫須道︰「盧水胡畢竟也有刺殺大將軍的嫌疑,他還是別去的好,這個關頭,容不得半點閃失……」

其實真要栽贓,去或不去,都沒有意義,但低調些不張揚總歸是好的,徐佑打算讓沮渠烏孤接手涼州,必定會引起朱智的反彈,博弈之中,把柄更少的那方才能獲勝。

當夜冬至從定城秘密押解祝元英進入長安,之前留他在定城,是想在那里布局設伏,吸引六天的人前來營救,畢竟長安守衛森嚴,可能六天有心無力,誰知在定城等了這麼久,六天還是沒有動作,反倒是長安這邊出了亂子。

「祝先生的氣色還不錯,比我預料的要好些!」

後堂之內,祝元英換洗了干淨衣裳,頭發也束到了腦後,沒有捆綁,跪坐在蒲團上,單從臉上看不出動過刑的痕跡,但只要仔細觀察,就知道這個人的心志已經到了接近崩潰的邊緣,隨時都可能決堤。

「托大將軍的福,吃得香,睡得著,自然氣色差不到哪去。」祝元英的嗓子由于受刑太過完全毀了,如銹跡斑斑的斧頭慢慢的劃過皸裂的鐵板,听著讓任抓心撓肝,很不舒服。

「如此就好,我還怕冬至手重,傷到了祝先生。」徐佑笑容不變,仿佛沒听出來祝元英的嗓子出現問題,水刑的後遺癥,避免不了的。

祝元英听到冬至的名字,眼眸不經意的聚斂,可想而知,這短短幾日,冬至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白日在長安西市,我遇到了刺殺……」徐佑突然直奔主題,凝視著祝元英,觀察他任何細微的變化。

果然,祝元英的身子在那瞬間緊繃起來,只是幅度極小極小,若非徐佑明照萬物,也基本難以察覺,他淡淡的道︰「所幸大將軍無恙!」

徐佑心里有底,道︰「刺殺我的人,是個老態龍鐘的廚子,不會武功,家世清白,他知道殺不了我,但還是義無反顧的拿著全家老少的性命來冒險。祝先生,你可否告訴我,他背後是誰人指使的呢?」

祝元英漠然道︰「身為階下囚,如何知道天下事?」

「祝先生謙虛了!這樣吧,我來說說推論,如果不對,請祝先生指正!」

「大將軍請!」

「西市,普通民眾聚居的地方,白天,眾目睽睽之下,我又多帶掾屬和近衛,並隨意選擇沿街的店鋪入內,無論怎麼看,這都不是刺殺的良機,可偏偏我被刺客模到了跟前,並成功的刺出了那一刀。」

「這其實不是刺殺,而是警告!警告我六天無所不能,這次派一個老廚子,下次就能派一個小宗師,我在明處,始終防不勝防!」

「為什麼要警告我?自然是為了祝先生!你在我的手里,六天想救你,可也知道強攻定城只能墜入秘府事先布置好的陷阱,所以用這樣的法子來示威,示威之外,還有想要談判的意思,實在是絕妙之極!」

祝元英沉默。

「不過,六天百密一疏,正因為這次刺殺,讓我驚覺祝先生原來如此的重要,重要到六天不惜刺殺楚國大將軍也要救你出去……你縱然不是照罪天宮的四天主,地位應該也不低……」

徐佑頓了頓,略帶調侃的道︰「祝先生不反駁,說明我的推論還算可以。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我是乖乖的和六天談和,再把祝先生交出去換個平安呢,還是模著黑走路,繼續留著祝先生,等六天來自投羅網呢?」

沉默,依舊沉默。

「祝先生,給你半個時辰考慮清楚,我軍務纏身,沒有太多時間和你耗著。半個時辰之後,如果你還不開口,那就對不住了,明日一早,我會命人把你押解到西市,赤著身子綁在旗桿上曝曬……徐某別的不成,可就是膽子夠大,六天想要殺我,盡管來殺就是。我倒要看看,你這麼重要的人物,赤身在眾人眼前受辱,他們忍不忍得住不出手?」

徐佑站起身,毫不猶豫的掉頭離開,他言辭如刀,又真正的大權在握,說一不二,給祝元英造成的壓力甚至大于遭受冬至的酷刑。當他走到房門口時,听到後面祝元英的聲音︰「我是風門的兩大供奉之一……」

「風門?供奉?」

徐佑停住腳步,唇角溢出笑意,道︰「祝先生想通了最好,免得鬧得斯文掃地。夜色這麼美,不急,我們慢慢聊。」

祝元英能想不通嗎?他自家知自家事,就算今夜徐佑不來,他也頂不了幾天了,早晚都得招供,與其被綁到西市備受羞辱,成為捕殺同伴的誘餌,還不如和徐佑合作,換一線生機。

六天和他有大仇,風門卻沒有!

何況,他的手里,還有一張底牌沒有亮出來,關鍵時候,應該可以保命!

「風門受哪一宮的天主統領?」

「風門名義上和五大天宮並列,受絕陰天宮的統領,實際上從二十年前就獨立于六天之外。不過,大天主的命令如果沒有和風門產生太大的利益沖突,可酌情听從……」

風門一直很神秘,徐佑在錢塘曾和他們打過交道,原以為是六天的下屬情報機構,可听祝元英解釋,才知道有點想當然了。

六天內部從來不是鐵板一塊,幾大天主心懷鬼胎,各行其是,類似于共同信仰組成的松散聯盟,而不像天師道那般由孫冠絕對的集 權。

「供奉屬于什麼品階?」

「風門有風主一人,其下有供奉兩人,再其下有……」

也就是說祝元英是風門里除過風主的二把手,怪不得會有人籌謀來救,要是換了別的小角色,看理不理你的死活?

「風主是誰?」

祝元英道︰「風主姓葛,名松喬,綽號小仙翁,乃丹陽葛氏的子弟!」

「葛松喬?他不是死了嗎?」徐佑听過這個名字,丹陽葛氏也是江東高門,道家最重要的分支之一,百年來名士輩出,這個葛松喬精研丹術,被稱為小仙翁,後來據說中了丹毒而死。

「葛氏信奉天師道,葛風主則入了無為幡花道,只能詐死離家,免得遺禍宗族。」

「原來如此!」

前前後後又問了七八個問題,把風門的底子模的差不多了,徐佑問道︰「你潛伏在朱智身邊,到底為了何事?」

祝元英猶豫了片刻,道︰「為了一張藏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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