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姚晉之死

得知徐佑破了潼關,朱智立刻揮師北進,逼近青泥。姚辛于青泥西南擺開陣勢,一萬步軍居中,一萬騎兵居左翼,一萬騎兵居右翼,欲和楚軍決戰。

自他領兵進駐青泥,卡死了楚軍從商縣北上的路。雙方對峙二十多天,楚軍不進攻,他自然也不會前去挑釁,朱智的名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從心里來講,他其實有點怕面對姚晉。

說千到萬,姚晉才是正兒八經的涼主,姚吉不管篡位後怎麼粉飾,得位不正就是不正,名不正則言不順,長安群臣難免會覺得腰桿不硬氣,面對姚晉時,天然被壓制。

姚晉騎馬來到陣前,道︰「十叔,當初我尊父皇遺訓,以你為右部帥,不可謂不器重!後來你被沮渠烏孤偷襲,無奈而降,罪不在你,而是我無識人之明!但姚吉忤逆犯上,國法不容,今日我協王師討賊,只問你一句,要不要幫我?」

姚辛默不作聲,臉有慚色。他深受姚琰信任,領右部帥,姚琰去世前曾交代他要幫助姚晉,不要讓姚吉做傻事,可後來戰事逆轉,只好投誠。姚吉也待他不薄,封東原公、輔國將軍,更重要的是他的妻兒老小都在長安,若是歸順姚晉,怕是會被姚吉那個暴主殺的一干二淨。

「姚晉,燒當羌以力強者為王,事已至此,何必同室操戈,讓楚人漁翁得利?朱智號稱小諸葛,又號人屠,何等的心思歹毒,你與虎謀皮,就不怕被這只虎吞進肚子里嗎?若肯放棄仇怨,重歸大涼,我以人頭擔保,主上定不會難為你,封王采邑,安享富貴……」

姚晉大怒,馬鞭指著姚辛,道︰「你的人頭都是暫且借住在頸上,還敢為我作保?眾將士听著,潼關已被大楚的王師攻克,徐大將軍正率數十萬雄兵進入關中,你們現在投降,放下兵器,等我奪回帝位,每個人都封侯賞爵。若是冥頑不靈……」他勒馬回陣,率領御朵衛在右翼,厲聲道︰「那要看看是你們的頭顱更硬,還是御朵衛的刀更快!」

御朵衛原是西涼的禁衛軍,全副披甲的具裝騎兵,論戰斗力尚在西涼大馬之上,只不過當初姚吉兵變,兩萬御朵衛隨著姚辛投降,被打亂建制編入了各軍,算是徹底退出了金雀王朝的歷史舞台。而姚晉逃離長安後接手了留在梁州的那一萬御朵衛,面簾、雞頸、當胸、馬身甲、搭後、寄生、鞍具及鐙,真正武裝到了牙齒,對付姚辛這兩萬輕騎,心理上佔據著巨大的優勢。

听了姚晉的話,涼軍陣營里不少人面面相覷,面對具裝的威壓,不是人人都有勇氣正面硬扛,可又不敢放下兵器,更像是盼望著別人帶個頭,自己好跟上去沾點便宜。

祝元英站在朱智身邊,仔細觀察著對面的情況,曉得涼軍軍心已亂,道︰「是時候了!」

朱智點了點頭,梁州司馬,也是有名的戰將齊難生開始有序的下達作戰命令,弓箭手張弓搭箭,刀盾手緩慢前推,同時左翼從武關和上洛郡收編的兩千輕騎往敵人的右翼移動,御朵衛原地待命。

姚辛這才發現梁州軍的步弓射程比己方的遠,要是站著不動就是活靶子,立刻命令右翼的五千騎兵出擊,先以絕對數量優勢驅趕對方的兩千輕騎,然後再以剩下的五千騎兵繞到側翼集中消滅那些威脅較大的弓箭手。若能吸引御朵衛發起沖鋒更好,等這些跑不遠的具裝騎兵沒了力氣,再用重裝步兵正面掩殺過去,左翼的一萬騎兵同時攻擊御朵衛後方,必能大敗敵人。

右翼騎兵剛剛出動,對面的兩千騎兵一邊胡亂射箭一邊迅速往外圍逃跑,根本沒有交手的意思。姚辛大喜,這兩千騎兵是剛剛收編的,顯然不是甘心歸附,臨陣月兌逃再正常不過。想那朱智妄稱小諸葛,排兵布陣竟露出這樣大的破綻,膽敢以新收編的敵軍來護衛自家左翼,真是可笑。若讓他來布陣,可以把御朵衛一分為二,放在兩翼,再把這兩千騎兵留為後備,一旦御朵衛沖陣成功,佔據了上風,這兩千騎兵豈會放著到手的勝利逃跑嗎?肯定會仗著輕騎的機動性瘋狂的搶功勞,而經過此戰,手上沾了涼人的血,沒有了退路,那才是真正的收歸己用。

「傳令,前軍不必追趕,繞到月復後,從側翼以弓箭擾亂敵陣!」

五千騎兵嫻熟的轉向,領軍的人叫楊惡地,發現梁州軍的後方側翼雖然圍著五百張巨盾,但沒有槍兵,只有千余刀手作為後援。而位置稍稍靠前的弓箭手也來不及轉向,對騎兵的恐懼讓他們發生了混亂,這正是突入的好時機。

楊惡地果斷作出決定,戰機稍縱即逝,他擅自改變了姚辛的作戰計劃,選擇以輕騎直接突入,即可把弓箭手屠戮殆盡,徹底沖散步兵陣型。

沒有了步兵掩護,具裝的御朵衛就是輕騎的箭靶子,左右夾射,定能大獲全勝,而大勝之後,首功舍他其誰?

強大的誘惑讓可以蒙蔽住看破真相的眼楮,楊惡地不再浪費騎兵的體力射箭,而是全部拔出騎刀,呼喊著口號,如水銀瀉地,俯沖而去。等相隔三十多步時,已經肉眼可見楚軍步陣里面煙塵四起,亂作一團,楊惡地臉上露出獰笑,興奮的舌頭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嘴唇,突然那五百張巨盾同時墜地,身後密密麻麻的跪伏和半蹲著千余人,皆持萬鈞弩,張弦以待。

齊難生一聲令下,萬弩齊發,五千騎兵頓時死傷無數,楊惡生沖在最前,身中十余箭,帶著升官發財的美夢進了黃泉,余眾四散而潰。

姚辛駭得半響無語,等醒悟過來,正要命左翼的五千人前往支援,先前逃跑的那兩千騎竟從西邊的低矮起伏的山丘繞到了陣後,旋即發起了攻擊。

涼軍來不及反應,步陣大亂,朱智還沒開口,姚晉命令等候多時的御朵衛開始沖鋒,祝元英站在旁邊,看了看朱智的臉色,低垂著頭,眸子里閃過冷冷的笑意,卻沒有做聲。

雖然陣前說好兩軍合力,听從朱智統一指揮,但是御朵衛沒有不遵從姚晉的道理,隨著御朵衛的軍主劉恢發出號令,先是略帶雜亂的馬蹄聲隨著步伐和速度的調整變得一致,冰冷的具裝反射著太陽炙熱的光,從慢到快,仿佛漫天烈火席卷而來。

具裝騎兵,是戰場上決定勝負的力量,那無與倫比的沖擊力先把右翼的一萬騎兵沖散,然後切入步兵方陣,如砍瓜切菜,瘋狂的收割著人頭和敵人的信心。

朱智同時命令齊難生發起總攻,涼軍被分割成數段,處處各自為戰,眼看著撐不了多久了。

祝元英笑道︰「姚國主,勝局已定,不去練練手嗎?」

姚晉雖是羌人,可自幼養在深宮,沐浴漢化,身上並無多少羌人的武勇,甚少親自騎馬沖鋒陷陣,這也是姚吉瞧不上他的原因之一。

「這……」姚晉有些猶豫。

祝元英低聲道︰「為何姚吉那叛賊舉兵之後,涼國臣民,並無多少甘心為國主效死的忠貞義士?恐怕他們覺得,姚吉是馬上將軍,殺人無算,更容易獲得敬畏,也更容易受到擁戴……」

言外之意,姚晉听得明白,心里頗為惱火,望向朱智,沒想到朱智淡淡的道︰「國主想要收服涼人之心,不能只枯坐于深宮之內,為人主,當爭雄!若此戰不畏生死,降尊紆貴,親率御朵衛獲得大勝,涼人聞之,豈不跪迎國主入長安?」

姚晉歷來信服朱智,听他也如此說,心里動了念頭,當即率著八百近衛,揚起曾經的涼國白虎大牙旗,直入陣中。

此時涼軍已經是強弩之末,御朵衛看到大牙旗,像磕了五石散,更是所向披靡。姚辛知道再抵抗不住,帶頭往長安方向撤退,涼軍頓時崩盤,甲械丟了滿地,惶惶如喪家之犬。

姚晉高居馬背,睥睨四顧,看那狼煙起,滿地尸橫,眾將歡呼,何等的志得意滿?朱智果然沒有騙他,為人主,不該總是畏縮于後,長刀遙指,大喝道︰「隨我追!」說完一馬當先,餃尾追殺,猛然從爭相逃命的敗軍里詭異的射來一箭,疾若閃電,角度刁鑽,身邊親衛甚至都來不及反應,那箭矢透過堅固無比的胸甲,直接扎進了心髒。

姚晉保持著躍馬橫刀的姿勢,茫然低頭看了看胸口的箭,疼痛感並不強烈,可口里一甜,撲哧吐了大口的血塊,眼楮逐漸失去了焦點,耳朵听著楊恢等人的怒吼和驚呼,卻不知為何這麼久以來緊繃的腦海變得無比的輕松,或許死,就能卸下肩頭的重擔……

父皇,你疼兒子,想讓我接你的帝位,我很感激,也很惶恐,我或許是一個好兒子,但我真的不是一個好皇帝……

姚晉摔在撲過來的近衛懷里,甚至沒有交代遺言,就此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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