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糧草為先

金陵的地下戰場自有秘府去負責,徐佑沒有過多的關注,外侯官經過上次的重創,就算恢復了些許,也只是疥癩之患,並不足慮,等模清楚他們的活動規律,適當的時候可以給北魏送個大禮。

接下來一段時日,察舉、征闢和選拔的人逐漸從四面八方匯聚金陵,大將軍府的僚佐全部到位。其中五成是門閥世族,三成是寒門士子,還有兩成是從軍中選出來的精明強干的庶民白衣,這些庶民只能屈尊佐貳之職。雖然他們的能力或許更強,但出身低賤,這就是原罪,若非徐佑堅持,幾乎不可能直接進入大將軍府這個帝國的軍事樞紐任職。

這個比例不算最優,徐佑並不滿意,可目前只能做到這個地步,好歹各大門閥舉薦過來的子弟都是有才干的,並沒有尸位素餐之輩。

戊辰日,晴,宜祭祀、祈福、議事。

徐佑身穿朱紫,衣畫華、蟲、藻、火、粉米、黼、黻 之象,謂之七章,頭戴繁冠,加黃金,附蟬為文,貂鼠尾為飾,腰佩山玄玉,斜挎玉具劍,在節堂正中升座,堂下左右分立,三十二名僚佐躬身下拜,齊呼大將軍。

他沒有長篇大論,簡單的說了兩句,道︰「……我和你們中有些人相熟,有些人還不太熟悉,不過能入得府門,皆是當世俊杰,今後當戮力同心,勇于任事,負起守境安民之責,外御索虜,內懾賊逆,盡忠職守……」

之後徐佑又進行了一對一的單獨談話,除過以前的老熟人,又有三個人引起他的關注。一個是庾騰,秘書丞庾白的兒子,尚書令庾朓的佷孫,出身門閥,年方二十出頭,可不知怎的,性子極為老成持重,徐佑問他的問題,往往想上半天才回答,但言簡意賅,直指核心,回答完之後立刻閉嘴,絕不肯多說一字。

另一個是魏白容,會稽寒門,家人死于白賊之亂,流落錢塘後加入了翠羽軍,進虎鈐堂七期培訓,在青徐戰場立過多次戰功,長于應變,素有急智,被齊嘯舉薦給了魯伯之,成為大將軍府外兵曹屬。他和庾騰完全相反,徐佑每問一題,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雖稱不上盡善盡美,但是已有幾分統籌全局的樣子了。

還有一個是金曹掾蔡喜,金曹掌內外庫藏、權衡量度事,十分重要,原本金曹掾的合適人選是計青禾,但魯伯之離開楓營,計青禾需要留下來配合韓寶慶的工作,所以祖騅舉薦了蔡喜。蔡喜是他多年前收的弟子,頗有經濟之才,徐佑和他深入聊了聊,確定此子不再計青禾之下,好好歷練歷練,將來未必不是戶部度支司的備選之一。

譚卓和魯伯之都是領軍的人,秉承徐佑的意志,以軍法治理大將軍府,每日準時點卯,三通鼓不至者開革出府,並奏報朝廷,永不敘用。又精簡了朝廷諸衙署那些繁瑣的議事、辦事和反饋章程,實行垂直管理,劃分責任到人,不許扯皮推諉,獎懲分明,很快就讓這個新誕生的軍府完美的運轉起來。

何濡領著參軍司的眾參軍,效仿翠羽軍舊例,通過沙盤推演,排兵布陣,計算敵我兵力,加上天氣、地形、人心、河運等各種因素,制定多套戰略戰術方案。徐佑則出入內朝,和安休林以及諸台臣們就用兵事宜進行討論,此次對西涼是滅國之戰,如何調動優勢兵力,形成雷霆一擊,並尚有余力應對北魏可能的干涉,成為內朝最為關切的問題。

直到十二月初,朝議終于達成共識,決定于明年三月,黃河解凍之後,調集青徐三萬人,中軍十萬人,揚州軍三萬人,荊州軍五萬人,水軍兩萬人,梁州和姚晉麾下兩萬人,共計二十五萬人,號稱八十萬,分四路西征涼國。

二十五萬正兵,加上輔兵和役夫,每天消耗的糧草都是天文數字。雖然以楚國國力之盛,府庫充盈,如南陽、襄陽、壽縣、漢中和彭城等戰略重鎮都造有常平倉,可要確保這麼長戰線的充足供應也頗有壓力。為了減輕後勤補給的折耗,徐佑整日介的泡在戶和外兵曹,又從軍中召來了隨軍十年以上的老伙夫,從城里召來面食手藝出眾的廚子,準備仿造後世搞出一些方便攜帶的軍糧的制作方法。

比如明軍的穿孔燒餅,酥脆咸香,中戳小孔,以繩串之,方便士兵攜帶食用,很受明軍的歡迎。徐佑曾讀過明初劉伯溫的《多能卸事》,里面記載的很清楚,用兩斤白面加入一盞酵汁,和成面團,上面再嵌入一塊軟面,放在溫暖地方醒發。持面起發時,將四邊的干面加溫湯和好。摻入發面中,再發酵時,添加干面,倒入溫水和勻,醒片劊後,即可揪劑蒸用。

這里面最大的問題是酵汁,古代的面團發酵技術大概經過了五個階段,第一是東漢時的白餅法,用酒釀和面;第二是魏晉時作餅酵法,用玻漿加粳米等煮熬成粥,得餅酵,再用于和面;第三是宋代的酵面發酵法,相當于現代食品添加劑里鮮酵母;第四是元代的堿酵發面法,用酵、鹽、堿加溫水調勻後,摻入白面,和成面團,相當于現代食品添加劑里干酵母;第五階段是明代的酵汁發面法,相當于現代食品添加劑的液體酵母。

想要作穿孔燒餅,必須把面發好,否則的話就是死面,只能做時人常吃的湯面和面疙瘩糊糊,無法長時間保存和長距離運輸,更無法行軍攜帶。徐佑知道用葡萄可以作液體酵母,但是具體的比例和適宜溫度以及存放時間都需要試驗,所以當他說出想法後,金陵一家老字號食肆的肆主侯長民賠著笑道︰「大將軍說的這個穿孔燒餅跟有些相像……」

「?」

徐佑還真沒听過,經侯長民解釋才明白,原來所謂的是用發好的面揉成一個巨大的圓環,下鍋煎炸金黃酥脆撈出來晾干。等外出遠游的時候掛在馬車上,餓了取下來吃兩口,吃完再掛上去。不過這玩意太脆,一踫就斷,充作軍糧是不行的。

但有了為例子,對徐佑描述的燒餅大家理解起來不難,尤其侯長民對液體酵母大感興趣,巴不得趕緊造出來。

除此之外,在明朝,伙夫們將熟米飯月兌水曬干,制作成干飯,用餐時熱水一泡,就能吃到熱氣騰騰的飯食,可以最大程度的縮短用餐時間,緊急作戰時相當的實用。不過這種方便米飯早在漢代就出現了,當時稱之為「糗糒」,不算稀奇物,現在需要研究的是如何提高干飯的保質期,並且加入適當的鹽和副食。

只吃米飯不能保證士卒擁有足夠體力和戰斗欲 望,必須搭配合理的副食來調節口感。徐佑的設想,是以大醬和腌菜為主,用三升豆豉摻和五升鹽,搗爛成泥,做成餅狀,曝曬成干,食用時剝指甲蓋大小,足以滿足調味需求了。這樣做的好處仍舊是方便攜帶,且比慣用的醋布和鹽布要衛生和美觀,成本也更低。

解決了米、餅、鹽和菜,如果可能,徐佑還想提供肉食,當然肉食不可能保證頓頓都有,也不可能保證所有作戰部曲都有,但至少如拔山都這樣的重裝步兵,還有鎮海都這樣的特種作戰部隊得有不是?

這個倒是好辦,徐佑直接照搬蒙元軍隊的做法,殺一頭供食用的麟牛,將上百斤牛肉風干一個月,月兌水後重量會明顯減輕,生成約一二十斤的肉干,再把這些牛肉放進一個曬干的牛膀胱袋子里,隨身攜帶時食用方便,營養豐富,最難得的是卡路里充足。

此外還有個軍中的老伙夫提出效仿漢朝韓信和魏王豹作戰時發明的踅面,他是從北方逃過來的僑民,祖上世居漢中,學會了踅面的手藝,可江東不怎麼吃面食,所以好多年沒有做過了,要不是听徐佑尋著法子的找那些方便攜帶的食物,他也想不起來。

踅面可以算是國內最早的方便面,大概是用蕎麥和小麥混合制作,煮成幾成熟的大面餅,沖水就能吃了,具體做法後世早就失傳,而陝西那些賣踅面的店其實都是經過改良和再創作的贗品,徐佑听聞這人竟然是祖傳的手藝,頓時大喜。

聚在一起進行了好幾輪頭腦風暴,徐佑很快定下來調子,由侯長民全權負責軍糧的研發,戶和外兵曹協助。這種工作方法直接打破了人們的固有認知,貫徹了專業的人作專業的事的準則,而平時高高在上的大將軍府諸曹則成了提供服務和支援的角色。

剛開始還對徐佑的不務正業頗為不滿的譚卓接到戶曹的稟報時徹底服了,私下里對魯伯之道︰「昔年宣皇帝(司馬懿)勸曹睿說‘千里饋糧,士有饑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況深入敵境,飛挽不通,糧遠難繼,行軍之大忌’……今若依大將軍的計策,人持干糧三斗,可用數旬,大大緩解後方的壓力,可稱善策!」

魯伯之笑道︰「這對大將軍而言不算什麼,我听聞祖騅先生在天工坊造了兩種新式舟船,不管是運兵還是運糧都比現在的這些船只更加的迅速和穩健,好似也是听從了大將軍的建議方得以成型。」

譚卓嘆道︰「大將軍真神人也!」

被稱為神人的徐佑正在內室接見吳善從明玉山派來的心月復,他送來了吳善的密信,言及佛宗有異動,竺無漏想要帶人回金陵面聖,重開本無宗山門,和部分僧眾起了爭執,望徐佑示下,如何解決。

開春之後,大戰在即,徐佑覺得有必要回錢塘一趟,許多事需要他親自安排,並且得和張玄機見見面。旋即向皇帝乞假,留沙三青這個小宗師坐鎮大將軍府,配合蒼處的三百精銳,足可保護詹文君以及何濡等人的安全,他獨自帶著清明,輕車簡從,出金陵順江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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