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圍殺

五品作為武道的天塹,百余年來不知把多少驚才絕艷之輩阻攔在小宗師的山門外,天運、功法、機緣、才智、資財和時間缺一不可。

天運在身,方可問道,比如徐佑,正當萬眾矚目之時,突逢大難,要不是靈魂重生,又機緣巧合得到了道心玄微,早就湮滅在大道的塵埃里無人知曉了;再比如左,殺伐征戰中修為漸深,一步步走得踏實無比,可若不是和清明連番交戰,于生死邊緣徘徊悟道,也不可能入五品成為小宗師,後來又僥幸得到寧九州的刀法秘籍,刀劍雙修,這才突破了三品;再比如清明,青鬼律奪天地造化,又是乾坤一體,更是從三歲開始就不分晝夜的苦修,熬練體魄筋骨的奇藥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可若不是跟著徐佑去戒鬼井的六橋三界走了一遭,終生無望進軍五品;另外要不是徐佑搞得來錢財,讓他們衣食無憂,潛心修煉,整日里為生計奔波,柴米油鹽,家長里短,再多的天賦也要浪費了。

可不管怎麼說,天運在,機緣到,才智足,功法絕,再加上足夠的資財和時間,他們最後都成功入了五品山門。然而還有完美的負面教材蕭玉樹,身為蕭氏門閥的子弟,上品功法不會匱乏,各種資材予取予求,才智更是人人夸耀,十幾年間勤修不輟,既沒有徐佑半途家變的遭遇,也沒有清明被人奪鼎的慘劇,更不像左出身低微,可他這麼多年就是無緣小宗師,徒呼奈何?

所以,袁青杞當然不是因為這半步凌空而入了五品的山門,也不是巧合到徐佑剛剛擺出敵我的實力差距,她就這麼不給面子的來打臉。

道心玄微是連接此岸和彼岸的橋,站在橋上的徐佑對武道的理解,其實已經超越了大多數小宗師的層次,再加上他在本無寺里接過孫冠一招,千分之一秒的瞬間,窺見了大宗師的門內景致,因此只是驚詫了片刻,馬上明白了前因後果。

袁青杞好厲害的心機!

她的修為不知何時就可以晉升五品,卻出于某種原因一直人為的壓制著,或許是因為她自身的功法,或許是想要給某些人錯覺……但不管怎樣,武道中人耗盡畢生,追求的無非是境界的提升,連徐佑道心玄微大成的時候,也絲毫頂不住五品的誘惑,迫不及待的邁進了山門。可袁青杞卻能忍耐這麼多年,牢牢的站在距離五品觸手可及的地方,簡直清醒的可怕,自控力更是匪夷所思!

然而,這不是終結……

鏘!

八景伏神劍出鞘,玄妙的篆紋映著閃電,仿佛無數銀光纏繞其上,袁青杞以劍指天,蕩蕩江海,百川咸歸,威嚴不可正視。以劍尖為中心,急湍的雨線避開三尺方圓,然後旋轉著四散開,部分擊打在道左的樹干上,穿出密密麻麻如蜂窩般的小洞。

同時,正對徐佑這邊的雨線也如弩箭般射來,這樣的距離,別說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就是小宗師以下,也絕無躲閃的可能。

徐佑手里的雨傘微微一顫,傘面邊緣流淌的雨滴驟然破碎,匯聚成轉瞬即逝的雨幕,卻好似銅牆鐵壁,將所有襲來的雨箭攔在身前寸許

砰砰砰!

連環爆炸聲震耳欲聾,甚至蓋過了轟隆的雷聲,袁青杞仿若九天仙子凌波而入凡塵,秀麗無匹的容貌露出奇怪的笑意,輕聲道︰「白師兄,你猜得不錯,果然是他!」

話音剛落,一人從路旁那株龐大的榕樹樹冠中御風凌空,攸忽而至,身如龍雀,右手捏成雀啄,由上而下,直叩徐佑面門。

白衣勝雪,此恨長絕!

鶴鳴山大祭酒,孫冠次徒,二品小宗師,現在天師道真正的掌舵人——白長絕!

「無膽鼠輩,還敢偷襲?」

徐佑哈哈大笑,雨傘猛的收緊,握著傘柄,腳下青石碎裂,騰身而起,竟以普通人都可輕易折斷的雨傘使出了磅礡浩大的燎原槍勢。

這是學自高闔的槍法!

轟!

雨傘瞬間成灰,肉眼不可見的氣浪從半空中成橢圓形向四周震蕩,兩側的七八棵柳樹咯吱斷成兩截,徐佑捏指印于胸前,輕若鴻飛般倒飛七尺,方穩住身形。

清明從舟頭擋在了徐佑身前,燭龍劍遙指半空,劍身透出濃郁的墨色,無聲無息的彌漫了整個雨夜,耳朵里傳來戒鬼井那無數冤魂的哀泣,讓人不自覺的失陷其中,再不知今夕何夕。

燭龍閉目,天下皆暗。

清明的身影消失。

左刀劍齊出,橫跨數丈,身子仿佛蛟龍出水,蕩開層層疊疊的大雨,劃過暗含天地至理的軌跡,攻向白長絕的後心。

他入了三品,又主殺伐征戰,傾盡全力的一擊連白長絕也不能忽視。雖然不懼,可當務之急,是先擒住徐佑,避免被大軍圍住,所以需要袁青杞幫忙。

「寧師妹,替我攔住左!」

白長絕張開雙臂,翻騰于空中,再次俯身如鷹擊,左右手變化出千萬只雀喙,以千萬種不同的姿態,或低鳴,或長嘯,或嚶或囀,或啁或啾,鋪天蓋地,從四面八方啄向清明和徐佑。

「好!」

袁青杞神劍回轉,刺破虛空,劍尖所在的空間頓時塌陷,她麾下那兩名小宗師也同時出手,一如陰風怒號,濁浪排空,一如日星隱耀,山岳潛形。

左右手劍隨之變招,絲毫不受影響的穿過塌陷的空間,刺中八景伏神劍。左手刀快若閃電,劈出數十下,定陰風,平濁浪,摘日星,推山岳,所向披靡。

四人一觸即分,在白長絕的身後恰巧成扇形散開。

而在左動手的時候,徐佑也調息完畢,上前兩步,單指輕輕點中和眉心齊平的空處。那千萬只雀影匯聚成形,幻化成一只巨大的朱雀,赤炎焚天,雙翼蔽日,雀喙不偏不倚,正好啄住徐佑的指尖。

神照萬物,無所遁藏。

任由白長絕千變萬化,終歸落在此處,徐佑以逸待勞,可還是無法和二品小宗師抗衡,雙腳陷地數寸,唇角滲出血跡,一股強大的讓人絕望的吸力纏住了手指,怎麼也擺月兌不了,熟悉的那道詭異的勁氣從商陽穴鑽入陰陽脈之海,毒蛇般游弋著直沖丹田而去。

白長絕十分自信,這大半年來他潛心修養,在金陵和六天連番作戰受的傷已經痊愈,恢復了巔峰時的狀態,在他的領域之內,無人可以逃月兌,冷冷笑道︰「林通,跟我回鶴鳴山見天師!」

「朱雀勁?」徐佑終于變色,顫抖著聲音道︰「原來是你!」

魏元思創出道心玄微之後,又分化成五符勁,經孫冠傳給門下弟子,其中朱雀勁詭詐多變,有傷天和,據說從來沒人練成。

然而寧玄古救醒徐佑之後,說害得他多年來生不如死的那道真氣就是朱雀勁,又過了這麼多年,徐佑終于找到了這個人。

白長絕。

當年義興流血夜,孫冠阻擋寧玄古于白馬池,白長絕統率天師道鶴堂高手聯合太子左右衛率和吳興沈氏的私兵,三家滅徐,制造了楚國百年來第一大慘案。而那天夜里,死在白長絕手里的徐氏宗親不計其數,徐佑被朱雀勁廢了武功,本也必死無疑,只是另一個時空的靈魂穿越而來,這才僥幸撿回一條命。

天可憐見,白長絕追蹤林通的下落,找到了徐佑頭上,兩人七年後重逢,依舊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是我!」

白長絕察覺到徐佑體內雄渾的真氣正在拼命的反抗,眼眸里露出不屑之意,干脆運起九成真氣洶涌而入,只求在最短時間內徹底摧毀徐佑的經脈,再次把他變成廢人。

不過這一次,等見過天師,審訊清楚關于林通的來龍去脈之後,必將其挫骨揚灰,以報鶴鳴山戒鬼井被毀之恨!

「如何?憑你還想報仇不成?」

徐佑示弱誘敵,見白長絕上當,紫府真散入全身一百零九竅,朱雀勁登時暢通無阻,侵入奇經八脈,直奔丹田。

清明再次鬼魅般現身,位于白長絕頭頂,燭龍劍似乎連夜幕的閃電都吸附在通體的墨色之內,然後綻放大光明,以比日光還盛的鋒芒當頭刺下。

燭龍張目,天下皆明!

白長絕眼看徐佑被廢在即,哪里肯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勝利?當下不閃不躲的屈指夾住燭龍劍,僅余的一成真氣只求攔阻清明的全力一擊。

只求一呼一吸的時間!

可下一刻,白長絕愕然當場!

朱雀勁竟在丹田里撲了空,心知上當,正要應變,突然青龍勁、白虎勁、朱雀勁、玄武勁和若水勁從百竅齊出,五勁同歸一,瞬息化去了他的真氣,並以毀天滅地的姿態通過指尖相連的商陽穴反撲而來。

噗!

白長絕猛的吐出大口鮮血,他不知道發生了何事,自李知微分武道為九品,人身以丹田為基,以任督八脈為橋,分九竅化後天為先天,再生一,奢求天道,何曾听聞丹田無真氣,卻可運轉于周身一百零九竅的道理?

更讓他可怖的是,徐佑竟能同時修得五勁,並且可分化為五道,也可合化為一。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復歸于一!

這是真正的道!

這是連天師都做不到的事!

徐佑化名林通潛入戒鬼井,究竟偷了什麼?

手指再無力夾住燭龍劍,只來得及側頭閃過,左肩一痛,劍刃切開了肌膚,摧枯拉朽般斬斷了半截肩胛骨,卻無法再有寸進。

白長絕怒吼聲中,左腿踢出,正中徐佑胸口,同時以太陽穴橫撞劍身,足尖點地,捏指成刀,追著徐佑當頭劈下。

徐佑胸口劇痛,幾欲昏厥過去。清明也被這一撞差點燭龍劍月兌手,連著凌空翻了幾個跟頭才落地站穩,臉色忽紅忽白,看似受了不輕的內傷。

可白長絕傷得更重,只是目前還不到撤退的時候,結合袁青杞和她麾下的戰力,應該還有翻盤的機會。和徐佑的交手輸在不知底細,不管他修習的功法怎樣厲害,可區區四品,和二品巔峰是無法逾越的鴻溝,這次不必再冒險送真氣入體,只要斬斷他的手腳,自然無法再掙扎,也不會再有意外。

而這時左和袁青杞等才剛剛交手一招成扇形散開,他撇下三人,刀劍再次襲來,欲救徐佑于危急之中。

袁青杞和另外兩個小宗師跟著動手,只不過畢竟和三品有差距,若從高空俯瞰,會發現四人之間有極其微妙的距離。

左居中,在前,袁青杞居右,另兩人居左,略慢一步。

而清明和徐佑又在正對面左右而立。

如果白長絕未曾受傷,此時就應該察覺到他陷入了一個圓形閉環的包圍當中。只是很可惜,左臂骨頭半碎,丹田元失序,又驚怒交加,眼中只盯著徐佑,哪里還顧得上其他?

最主要的是,他親眼目睹了袁青杞半步入五品的神奇,認為她縱然打不過左,至少也可保住他的背後不受滋擾。

徐佑雙手交疊,玄武善守,白虎善攻,青龍浩蕩,朱雀詭譎,若水至剛至柔,五勁合歸道心玄微,然後以方斯年的七身、七手、七安般之法,勉強抵住白長絕這輪攻勢。

刀劍已至背後!

白長絕頭也不回,甩袖而去,擊中刀劍,再次口吐鮮血,臉龐猙獰扭曲,厲聲道︰「寧師妹,攔住他!」

這次沒有袁青杞仙音妙韻的回答「好」字,而是八景伏神劍自右肋下決絕的一刺,左邊同樣是兩名小宗師施展畢生所學,毫無保留將排山倒海之勢砸了過來。

清明的燭龍劍再指面門!

這一次,所有人無不拼勁全力!

幾乎瞬間,白長絕深陷絕境,六大高手聯手做局,徐佑和袁青杞互 演技,為的就是這一刻。

擊敗一個小宗師並不難,可要殺一個小宗師,卻難似登天。要不然白長絕也不會以二品之尊,追殺只有五品的蘭六象,耗時三四月,遠遁數千里,卻仍難如願。

更何況,這次徐佑他們要殺的白長絕,被譽為大宗師之下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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