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流言四起

「听說了嗎?前兩天的夜里發生了三件大事……」

「大事?說來听听!」

「別听他空口白牙,若是大事,我怎能不知道?」

「就你天天窩在南市那些女人肚皮上,能知道個屁!」

「南市怎麼了?南市比珠市花樣多,掏了錢就月兌衣服,讓趴著就趴著,讓躺下就躺下,毫不扭捏,最稱耶耶的心!」

「我看你是囊中羞澀,沒錢去珠市尋歡作樂吧?」

「就是,南市那些庸脂俗粉,倒貼錢給我我都不要!」

「就憑你?長成這幅尊容,大字不識一個,還想讓人家倒貼?」

「怎麼?長的丑、不識字,可是我器大!」

頓時哄笑一團,有那好事的跑過去拉扯他的腰帶,非要當場驗證器大還是器小,最早說話那人不高興了,道︰「你們到底還听不听?生在帝京,就不知道關心下朝廷里的事麼?整日爭執女人,惡不惡心?」

「呸!還當別人真不知道呢?城里早傳遍了好嗎?」

「行,那我不說,你給大家說說!」

「說就說!」那人解開袍擺,露著胸膛,單腳踩在凳子上,道︰「第一件大事,就是那位徐佑徐郎君被人行刺了,身受重傷,生死不知。」

「啊?還有這事?」

「那可不?听說徐佑扮作廚子混入崔府偷學《尚書》,後來被發現就和崔元修當場辯詰,崔元修大敗,吐血認輸。」

「好!辯的好!崔元修那狗才鼻孔朝天,早該有人滅滅他的威風!幽夜逸光,好,今天的酒我請了,敬徐郎君!」

「敬徐郎君!」

終日里混跡在曲中的這群人,好酒好賭,說是三件大事,一件沒說完,先是女人後是酒,扯淡扯的沒完,有人忍不住了,道︰「別打岔,那徐郎君既然贏了崔元修,怎麼又被刺殺了?」

「誰說不是呢?徐郎君剛離開崔府,就在青溪里岸邊遇到刺客……哎!」

「會不會……我是猜測,會不會是崔府……」

「應該不至于吧?崔元修還答應徐佑要去錢塘的玄機書院做都講呢……」

「那可說不準,人心隔肚皮!」

又是一番熱鬧,徐佑是不是被崔元修派人刺殺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喝酒的時候有談資可助興。美人美酒和名人八卦,是這些夠不上高層次卻又比低層次強那麼一點的中間階層的最愛,立刻有人追問道︰「那第二件大事呢?」

「第二件可比第一件有趣多了!據說,嘿嘿,只是據說,紅妝賊的那群女郎被婬賊在畫舫里全都給采了……」

以柳紅玉為首的紫艾軍在金陵城里行俠義事,可沒少搞的雞飛狗跳,結果就是被搞的紈褲子弟記恨,被驚擾的普通百姓也不開心,典型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里外不是東西。所以一听是她們的事,整個酒館炸開了鍋,人人面紅耳赤,七嘴八舌的詢問詳情,可比徐佑被刺的熱度高太多了。

那人繪聲繪色的講述了柳紅玉等被上下其手的過程,細膩的仿佛親見,絲毫不顧忌柳氏的權勢可能會給他帶來的麻煩。

其實倒不是不怕,而是在同一時間,關于紅妝軍團的各種桃色版本已經傳遍了金陵,柳氏抓了不少人,可流言是抓不盡的,所以干脆听之任之,禁了柳紅玉的足,來個眼不見心不亂。

不論古今,名人的緋聞從來都很有傳播價值,尤其世族門閥那高不可攀的女郎,平日里憋著的氣,全部借著這次事件發泄了出來。

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才有人想起第三件大事,高聲問了出來。不料方才還管不住嘴巴的人無不小心翼翼的都瞅瞅細看看,最後還是忍不住低聲說道︰「這個不好多說,好像覆舟山下有個宅院走了水……」

听得人一頭霧水,道︰「天干物燥,走水還不是常事麼?」

「可你別忘了,前天夜里下了大雨,走水?那是別人放的火!」

「說不定素有仇怨?」

「嘿嘿,仇怨不知道,但那院子里的人,說出來嚇死你!」

「我自幼長在金陵,什麼皇親貴冑沒有見過?你倒是說出來嚇死我個看看!」

「傳聞是太子和竟陵王密會,結果被一個不明身份的人闖入撞見……撞見了怎麼辦? 嚓!」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道︰「不過闖入那人太厲害,太子身邊出動了四個小宗師,其中一個還是三品之尊,可愣是沒留住人,還全他爺爺的受了傷……」

「厲害,果真厲害!」

「竟陵王出鎮徐州,怎麼突然回金陵了?」

「這個不好說……主上多日未視朝……」

比起徐佑被刺殺和柳紅玉被采花,太子之事才是這些皇城根下長大的帝都百姓最熱衷和喜愛的話題,一時議論紛紛,其實有句話大家都沒說出來︰皇帝估計是出事了,太子這時候召集支持者回京,目的不問可知。

「那個闖入的是誰,能在四個小宗師的圍剿下勝出,莫非是孫天師?」

由于佛門在金陵的強勢坐大,這些年民間對天師道的恭敬大不如前,要不然也不敢聯想到孫冠頭上。不過孫冠的顯赫威名仍在,馬上有人反駁道︰「天師何等人,要見太子直接面見就是,豈會偷偷闖入宅院?再說了,要是天師出手,那四人何止受了輕傷,早就一命嗚呼……」

說來說去,眾人猜測的越來越離譜,不知誰笑了出來,道︰「你們吶,都沒見識!別忘了,天師道除了孫天師,還有一個白長絕!」

「對對,听聞白長絕已入二品,距離大宗師也只是一步之遙,對付區區四個小宗師,還不是跟你解女人腰帶一樣容易?」

「放屁,解女人腰帶哪有那麼容易,老子砸錢都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去!」

「你又說錯了!白長絕對付的可不是四個小宗師,而是七個!」

「七個?」

「不錯!白長絕離開宅子後,又遇到三個小宗師的截殺……」

「啊?」

大多數人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二品固然厲害,可畢竟不是大宗師,若是連七個小宗師聯手都不能制,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白長絕又勝了?」

「那倒沒有,听說他也受了傷,現在不知所蹤,或許回鶴鳴山去了……」

正在這時,十幾人猛虎般沖進酒館,沖著三個食客撲了過去。混亂中只有一人從窗戶跳入後面的河里逃跑,另兩人同時服毒自殺。其他人嚇得坐在位置上不敢稍動,其中有個里正,身份略高,壯著膽子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領頭的正懊惱的看著地上的死人,聞言轉身,月兌掉外面的黑衣,露出里面的錦緞黃裳,猙獰的窮奇如同要吞噬一切,

「臥虎司捉拿六天余孽,爾等若再妄議朝政,皆按同謀論處!」

一听是臥虎司辦案,里正渾身戰栗,再不敢說話,呆呆的望著地上的尸體,那人他認識了十幾年,每天見面都要打招呼,一起喝酒的次數更是數都數不清,可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是六天余孽?

太可怕了!

相比城里各處掀起的腥風血雨,徐佑在長干里的住宅平靜多了,他悠閑的躺在床上,至少還得做出臥床不起的樣子。詹文君坐在榻側,芊芊素手拿著切好的河上梨送入徐佑口中,甘如蜜,脆若凌,解煩消渴,以此為最。

徐佑的手沒入裙中,細膩光滑,比這來自河域的上品貢梨更加的惹人憐愛。詹文君俏臉紅透,卻沒有制止,而是強忍著心中羞意為他喂梨。

「白長絕真的這麼厲害麼?」

徐佑雖然剛入五品,可他的武道之路已經和當世所有人背道而行,別人練丹田,他練的是紫府,一日之功,頂得上別人一年之苦修,真要交手,不知道能否從白長絕手里逃生?

詹文君神色凝重,道︰「白長絕曾是天師道鶴堂的統領,最受孫冠器重,也被譽為下一任天師最強有力的人選。後來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暴虐無常,失手殺了兩名鶴堂的師弟。這兩人剛剛跨過五品的山門,是天師道重點栽培的好苗子,因此範長衣力主處死白長絕,還是孫冠不忍,將他逐出鶴鳴山,前往寧州道觀閉關。沒想到短短五六年,白長絕連破山門,晉升二品,大宗師之下,幾乎不做第二人之想,若是他也來了金陵,局勢將更為復雜難測。」

「鶴堂?」

徐佑好歹也是假冒林通做過一治祭酒的人,只知道衛長安統領鹿堂,旗下高手如雲,卻不知道還有個鶴堂。

「鶴堂很是神秘,具體職責並不清楚,除了鶴鳴山的八個大祭酒,幾乎無人知曉。我也是從別的途徑得到片鱗之爪,然後拼湊出來的情報……」

天師道立教數百年,裝神弄鬼的那套熟練之極,真要有什麼秘密機構,倒也在情理之中。徐佑笑道︰「白長絕殺同門而證道,明明走的邪路,孫冠護犢子護得有點不講理,怪不得範長衣悶悶不樂……」

詹文君偏著螓首,奇道︰「七郎怎知範長衣悶悶不樂?」

徐佑在鶴鳴山時,看到的是門內的勾心斗角,是師兄弟的互相提防,是死氣沉沉的遲暮,是大廈將傾的不安,範長衣能高興才怪!

「他要處死白長絕,可現在白長絕又到了金陵,明顯是孫冠放他出山。日後算起賬來,打又打不過,你說範長衣該怎麼辦?」

「範長衣十年前已經是小宗師,現在的實力深不可測,未必不是白長絕的對手。真要撕破了臉,我覺得範長衣會贏!」

「哦?」徐佑來了點興趣,道︰「為什麼?」

「範長衣身為大祭酒之首,明里暗里掌控的資源遠非白長絕可以比擬,只要小心布局,白長絕個人的驍勇並無大用!」

徐佑沉吟了一會,道︰「若要你來布局,你會怎麼殺死白長絕?」

詹文君呆了一呆,還未來得及回答,清明敲門進來,低聲道︰「孟長春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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