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紅衣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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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聰咄咄逼人,七郎反擊是對的,但言辭太利,恐將他得罪狠了,要小心!」清明和徐佑對面而坐,飲茶弈棋,他向來慎言,這次難得主動說話,想來對朱聰略微有些擔心。

左也道︰「今晚我在外間住,若真遇到危險,也好殺出去!」

徐佑笑道︰「你們多慮了!清談自有勝負,口舌之爭在所難免,士族間極其常見,就算朱聰心生齷齪,也不至于刀兵相見!」他頓了頓,笑容透著淡淡的冷意,道︰「朱聰沒那麼大的膽子!」

一邊說話,他于中月復巧妙落子,屠盡了清明的大龍。清明苦思一會,無奈投子認輸,靜靜的道︰「我觀朱聰此人,面善而心不淨,絕非大肚能容之輩,今日吃了大虧,定會想方設法報復郎君。且朱氏內部似乎有暗流涌動,危險不知藏在何處,我心中不安,還是盡早離開為上。」

「等談妥了竹林的事,我們即刻就走!」

第二日一早,朱義邀徐佑共進早膳,對朱聰昨夜的無禮表示誠心的道歉。徐佑自是謙讓幾分,說自己也有不對,要給朱聰當面致歉,朱義這才說朱聰去接朱凌波,午後才能回來。

提到朱凌波,那個丫頭狡黠可愛,甚得徐佑的好感,但由于驚蟄的緣故,還是少接觸為好。徐佑笑道︰「昨夜我想了想,二叔固然好意,但我也不能太過不知禮數。這樣吧,談錢太俗,今後每月我將給貴府送來五千張元白紙。這種元白紙是灑金坊剛剛研發出來的上品好紙,比起由禾紙不遜多讓。」

「這個……」

朱義推辭幾番,見徐佑心意已決,畢竟紙墨這種算是雅物,道︰「也罷,朱聰向來喜愛寫字作畫,微之的元白紙,就給了他吧!」

朱聰昨晚的算計挺好,可徐佑既然連這萬畝竹林的便宜都不佔,給了元白紙作為回饋,自然不會要竹林所在的土地,此刻提出這個,無疑自取其辱。

徐佑笑容不減,道︰「好,全憑二叔做主!」

五千張元白紙,若按由禾紙的定價,那就是五十萬錢,不算厚禮,但也絕對不薄。這份禮,他送的是朱氏,經朱義這麼順手乾坤,變成了給予朱聰的私人饋贈。

好手段!

接著又商議了如何派人來接管竹林的具體事宜,徐佑起身告辭,道︰「錢塘那邊諸事待定,部曲們不用心,我一日不盯著,就弄得亂糟糟的不成樣子。我這就向二叔辭行,等日後月兌得開身,再來富春聆听二叔的教誨!」

朱義極力挽留,道︰「這怎麼行?七郎難得來一次,不如多留些時日。富春縣山水奇秀,最適攜妓游玩,我已經派人去請玉蝶樓最有才情的賈玉蝶來山中獻藝,她仰慕七郎多時,你剛來就走,我怎麼給佳人交代呢?」

「實在是身不由己,下次有機會,我自當來會一會連二叔都贊嘆不已的佳人。」

「可是凌波就要到了,那丫頭性子急,不見了你的人,怕是要不依我的。微之,給二叔幾分薄面,至少留待明日再走,如何?」

經過方才的一幕,徐佑敏銳的察覺到朱義在給他和朱聰之間牽線搭橋,再想想朱氏同樣有一個正當年且前途無量的朱睿,他的目的已經呼之欲出。

門閥世家的爭權奪利,徐佑現在沒興趣參與,況且朱智一日不死,這些在背後玩弄陰謀詭計的人都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他不站朱聰,也不站朱睿,他只站在最聰明的人身旁,比如朱智,那可是號稱當世諸葛的絕頂人物!

傻子才會和這樣的人為敵!

徐佑絲毫不為所動,堅持離開,朱義沒有辦法,客客氣氣的禮送他出府。在碼頭上了船,逆流而上,天晴無風,所以行程極慢,到了下午,才走了三十余里。突然听到岸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左回頭,遠遠看到一人一馬正狂奔而來。

「是個女郎,紅衣,紅馬……」

不知是不是青鬼律的緣故,清明視力奇佳,不僅遠勝武功盡失的徐佑,連成為小宗師的左都比不過。

「紅衣紅馬……是朱凌波來了!」徐佑笑了笑,無奈的道︰「停船,靠岸!這丫頭真是驕縱,一人出門都丟過一次了,竟還敢獨自追來!」

「徐郎君!」

人馬未至,聲卻先聞,徐佑上了岸邊,招手示意她勒馬緩行,到了近前,頓覺眼前一亮。上次見到朱凌波,她命在旦夕,氣色極差,還瞧不出來容色,今日一身通體紅裙,騎著高挑駿馬,長發沒有挽成仕女的發髻,而是隨意的披在肩後,秀眉畫的極淡,明眸閃爍,皓齒內鮮,真真是極美的少年女郎。

「徐郎君,可算追到你了!」

朱凌波翻身下馬,毫不避忌的撲上來抱住了徐佑的手臂,少女胸前的柔軟隔著薄薄的衣物,似乎能夠感覺到那勾勒的形狀。徐佑干咳一聲,不動聲色的擺月兌她的雙手,沉著臉道︰「你怎麼來了,還一個人?知不知道有多危險,嗯?」

朱凌波嬌俏的吐吐舌頭,道︰「我沒那麼傻了,只沿著河岸,跑兩個時辰若不見你的船,我就掉頭回去。郎君豈不知吳下阿蒙,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麼?」

徐佑苦笑道︰「飛卿總說你牙尖嘴利,都後悔幼時教你讀書了……」

「呵,甫田兄!」朱凌波撇了撇嘴,明眸轉了轉,又是笑嘻嘻道︰「你們總談起我嗎?」

徐佑有些頭疼,道︰「也沒有常常,只是飛卿掛念你的身體,不知大好了麼,所以時不時的會提起。」

朱凌波的俏臉上露出幾許溫柔的神色,道︰「飛卿哥哥對我最好了,從小到大,好多次我闖了禍,跑到顧府去避難,都是他陪著我……」

徐佑差點要翻白眼,小小年紀,到底闖了多少禍,以至于離家出走,還得跑到顧允那去避難?沒來得及說話,朱凌波繞著他轉了一圈,突然湊到近處,皺著好看的鼻子,道︰「徐郎君,你是不是听說我要來,所以才急匆匆的離開?」

知道躲不過這一問,徐佑早有準備,一本正經的道︰「誰說的?我此來太急,家里都沒有安排好,所以沒在府內久留。得知你要來,心想錯過了,上船時還沮喪了許久呢。」

「真的?」

徐佑從懷里掏出一枚銅錢,放到朱凌波手里,道︰「咬一下!」

朱凌波好奇的咬了咬。

「是真的嗎?」

「嗯,我牙都疼了!」

「我的話,比這銅錢還真!」

朱凌波噗嗤一笑,眉眼彎成了月牙狀,道︰「算你了!哼,我剛到府里,听二叔說你走了,心想著一定要去吳縣,找飛卿哥哥告你的惡狀。」

「那現在呢?」

「現在嘛……我心情好,就饒了你了!」

「那可多謝你大量!」

話音剛落,兩人都覺得有趣,又同時大笑。

徐佑前世後世都沒有妹妹,可此時此刻,卻有種多了個古靈精怪的妹妹的感覺。他看了看天色,道︰「我今晚須趕回錢塘,不能多留,你也早點回去!」

「嗯!」

朱凌波清澈見底的眸子里隱約露出不舍,一日夜數百里,從永嘉郡趕回富春,又縱馬三十里,這才和徐佑見上一面。

可寥寥數語,又到了分別的時候了!

她退後幾步,學著江東男子拱手作揖,螓首低垂,說話時輕微的顫抖,道︰「微之哥哥,你千萬珍重。當初听聞你失陷白賊手里,我……我很擔心!可是我知道,你這樣的人,絕不會讓那些白賊困住,所以後來月兌身,又助朝廷破賊,我心里極是歡喜!」

听著少女的喏喏軟語,徐佑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揉她的發髻,卻及時忍住了,柔聲道︰「多謝你了!」

從方才的徐郎君,到這會的微之哥哥,朱凌波已將徐佑當成了和顧允一樣的存在。她永遠忘不了那次生死操于人手,孤獨無助、惶恐不安時,是眼前這個人猶如天神般的出現,將她從地獄中挽救了出來。

說不盡的感激,道不盡的崇慕,朱凌波立在岸邊,遠眺著揚帆而去的舟船,紅衣紅馬,容顏如畫,映著碧水清波,漸漸的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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