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大好頭顱,我來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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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的手,我的手……疼死了,苟老大救我,快救我……」

斷臂的那人捂著傷口,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嚎,身子不停的在泥水中翻滾。眾人齊齊變色,大雨中看不清楚來了多少人,左已經閃進了人群中,先將兩名婢女扔向秋分,然後單手挽住蘇棠手臂,仿若無人,躍回徐佑身側。

秋分習練白虎勁,力氣極大,接住兩個婢女不費吹灰之力。冬至和方繡娘急忙來攙扶,兩婢這會才晃過神來,撲倒方繡娘的懷中抽泣起來。

蘇棠只覺身子一輕,騰空而起,再落地時,入目的是徐佑略帶關心的目光,心中有得月兌險境的驚喜,卻勝不過故人重逢的那份歡愉。

領頭的人反應倒快,扯著嗓子高喊一聲︰「有賊人搗亂!弟兄們,執殳!」

人群中的七八名監工立刻扔掉鞭子,從旁邊搭建的臨時茅屋中取出十幾支短殳,頃刻間聚集了快二十人,一人手執一殳,膽氣立刻硬了幾分。

這時看清了來人,僅有五個男子,何止膽氣硬,連口氣也硬的不行,領頭的大哥將短殳一橫,指著徐佑,道︰「哪里來的死狗,敢管我苟髦的閑事?」

「狗毛?」徐佑微笑道︰「閣下取得的好名字,想必世代書香,家學淵源,不敢請教?」

「你!」

髦,寓意俊杰之士,苟髦跟高貴鄉公曹髦同名,是他花了好多錢才請一讀書人給改的名字,听到徐佑滿懷惡意的調侃,氣的差點吐血,道︰「上,都給我上!砍了他們一手一腳,為申四報仇!」

說完就要往前沖,不料被人從後面拉住,苟髦回頭一看,道︰「孫平,干什麼?怕了不成?」

「不……不是,大哥,這人好像……好像是徐七郎……」

「哪個徐七郎,老子不認識。就是你們天天念叨、怕的要死的義興徐佑來了,今天也非打不可!」

孫平一臉尷尬,道︰「他,就是徐佑!」

苟髦為之一窒,好一會說不出一句話,木然轉過頭去,看著徐佑問道︰「你就是義興的徐七郎?」

「不錯,正是在下!」徐佑沒料到在這荒郊野地也會有人認得他,道︰「你們跟誰人做事?怎麼認得我的?」

苟髦沒有做聲,孫平上前兩步,說話很客氣,道︰「回郎君,我等本是跟著竇棄的,後來那個,那個鹿脯事發……竇行主流放之後,無處可去,就跟了唐行主……」

「哪個唐行主?」

原來是竇棄的手下,想必那夜在至賓樓里打架的也有這個孫平,因此認得他和左。至于唐行主,徐佑心想,不會這麼巧吧,又是唐知義?錢塘縣人口雖然不多,可幾次三番都跟唐知義起沖突,也著實有點啼笑皆非。

「唐知義,唐行主!」

果然是他,徐佑笑了笑,道︰「我跟唐行主也算是老相識了!」

「是,郎君,今個的事其實是誤會,要不……」

「孫平,閉嘴!」苟髦終于反應過來,管什麼七郎八郎,惹了他苟老大就是不行,道︰「你慫個屁,義興徐氏早他媽的滅門了,只剩這麼個貪生怕死的狗東西,有什麼好怕的?我就不信,毛都沒長齊全的黃口小兒,天大爺一口氣就能吹跑,還六品?呸,糊弄誰呢,要不是以前有徐氏給撐腰,人人怕你三分,你能入的了九品榜?還六品,連只雞都殺不死的廢物!真有這個本事,怎麼不去報仇啊?啊?」

「放肆!」

左大怒,正要上前教訓教訓這個口無遮攔的家伙,徐佑擺擺手,笑道︰「無妨,徐氏犯了國法,受到朝廷懲戒,那是應得的。滅門?苟兄沒有說錯。只是報仇?哈,你讓我找太子報仇?苟兄,單單這句話,就能要你滿門老幼的腦袋,你信不信?」

苟髦又是一窒,大冷的天,額頭卻似乎要流出來汗水,重重的跺了下腳,道︰「原來六品高手,是用這一張利口吹出來的。來來來,有種跟我單打獨斗,贏了,我這大好頭顱由你拿去,輸了,老子也不要你的頭,只要你跪下來罵三聲義興徐氏都是死狗就行了。」

左身後站著三名部曲,李木、吳善、嚴陽,這三人中李木的身手最好,聞言踏前一步,抽出腰間長刀,道︰「憑你也配跟主交手,讓我來會會你!」

苟髦揚天狂笑,短殳握在手里,緩緩斜指李木的胸口。

剎那之間,氣勢驟變!

徐佑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眼眸里溢出笑意,道︰「我說呢,這麼不怕死,原來你已經通了水火關。」

習武人雖多,可通過水火關的萬中無一。當初左跟竇棄交過手,他也只是勉強通了水火關而已,不知從哪里學了幾手刀法,在錢塘地界就足以橫著走了。在由禾村,左雖然沒跟唐知義動手,但看他步伐體態,修為尚不及竇棄,卻也能夠統合錢塘的游俠兒,成為一縣的行主。

這個苟髦,單論實力,估計不在唐知義之下。看他的脾性,也不像是肯屈尊的人,這樣說來,要麼他是劉彖的私人部曲,跟唐知義沒什麼關系,要麼他在不久前才剛剛通了水火關,所以才自大如此。

就如同一只螞蟻,始終推不動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等它千辛萬苦變成了一只狗,輕而易舉的就能咬起石塊,自信心頓時爆棚,卻不知道在它的頭頂上,還有盤旋的雄鷹和瞄準雄鷹的獵手。

苟髦一驚,徐佑僅僅從他的起手勢就看出了深淺,這份眼力委實可怕,難道傳言是真的,眼前的少年果真入了六品?不,不會的,他只是虛張聲勢……想想自己,沒日沒夜的練功,費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時間,才在七日前練通了水火四關,徐佑區區少年郎,面白無須,嬌女敕的跟婦人一樣,憑什麼能夠入六品?

絕無可能!

「有膽子就自己上,別讓手下的人送死!」

「李木,退下!」

李木握刀的手緊了一緊,知道徐佑是怕他打不過苟髦。確實,只看對方的氣勢,他就不是對手,可主辱臣死的道理,他身為部曲,還是知道的。正要鼓起勇氣再次請戰,徐佑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道︰「不是信不過你,只是他辱我徐氏滿門,你說,他的頭顱,是不是該由我自取?」

李木感受到徐佑的關懷和體貼,既保全了他,也不傷他的臉面,眼眶一紅,胸口幾乎要爆裂開來,大聲道︰「是!該由郎主自取!」

「好,借你的刀一用!」

李木單膝跪地,鄭重其事的將腰刀雙手奉上,徐佑接過,用手指輕輕拂過刀身,寒光映照,比徹骨的冬雨更冷了三分。

「苟兄,我只一刀,取你的頭顱!」

苟髦未戰先怯,但怎麼也不信徐佑能一刀奪命,道︰「來,讓老子看看你的刀,是不是跟你的口舌一樣的利!」

蘇棠的俏臉一陣陣蒼白,在她的眼中,徐佑柔弱,苟髦粗壯,兩人以性命相搏,徐佑絕無勝算。此事因她而起,無論如何不能讓徐佑受到傷害,剛要開口制止,卻被左發現,示意冬至用手捂住了她的檀口。

冬至雖然擔憂,但也知道徐佑從不冒險,極低的聲音說道︰「安靜些,不要讓小郎分神!」

秋分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徐佑的背影上,指尖幾乎掐入了肉,恨不得能夠代他上場。

但小郎說的對,苟髦無禮,辱及先人,身為徐氏唯一存活于世的子孫,不迎戰,于死人何異?

左瞧她太過緊張,站到身側,悄悄的松開了手,手心中藏著四枚小石子。秋分眼楮一亮,想起方斯年最擅長擲石捕獵,立刻明白了徐佑和左的謀劃,緊繃的心弦這才放松了少許。

腰刀垂下,刀尖指地,徐佑緩步上前。苟髦不敢大意,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徐佑的肩,不管怎麼出招,先動的總是肩膀,他在市井間廝混,跟人打了無數的架,這一點最有經驗。

兩人相隔十五步!

孫平只覺口干舌燥,濕透了衣服的雨水也無法抑制這種從心底深處發出來的驚恐。他沒見過徐佑出手,但在至賓樓里親眼目睹左是怎樣憑借一人之力,將他們數十人打的雞飛狗跳,如果不是左手下留情,他相信,那夜沒有一個人能夠活命。

九品榜,是武人的廟堂,正如官大一級壓死人,品高一級,實力完全壓制,徐佑如果真是六品,殺一個苟髦,跟踩死一只螞蟻沒什麼兩樣。

雖然,現在這只螞蟻,已經變成了惡狗!

十步!

苟髦的短殳僅五尺許,沒有徐佑用的腰刀長,主動出擊未必站得到便宜,所以他在等,等徐佑走進五步之內。

五步內,一個縱身,就可以將短殳刺入他的胸口!

九步,八步,七步!

六步,五步,

就是此刻!

苟髦全身聚氣在短殳上,周身外的景致攸忽遠去,連綿的雨線似乎都靜止在了空氣中一動不動,他的氣機、精神、步伐完美的融合,正要刺出畢生最有殺傷力的一殳。

陰交、氣海、石門、關元同時一痛!

砰!

仿佛注滿水的缸體瞬間碎裂開來,苟髦神色劇變,剛要開口慘叫,刀光劃過了脖頸。

大好頭顱,我來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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