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鹿脯失竊之謎

?送午膳的侍者依然是一身修剪得體的青衣,進退有度,恭謹有禮,臉上的微笑似乎專門用鏡子照著印出來的一樣,恰到好處的熱情,不多一分,多則諂媚,不少一分,少則生疏,真真讓人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徐佑淨了手,招呼左和秋分一起用膳,食案上擺著酥油、乳腐、魚生、白菹、蒸藕、瓠葉羹、羌煮鹿頭等等十數道菜,有葷有素,有烹煎有蒸煮,精美的白瓷完美的搭配著各式菜色,從刀工到擺盤,從色澤到香味,點點細微之處,可見此處主人的風雅和周到,就如同一筆揮灑由心的好字,還沒有入口,已讓人垂涎三尺。

徐佑嘗了口白菹,滑膩香女敕,頓時胃口大開,道︰「這個好,別處不曾吃過,是你們錢塘的獨有的嗎?」

侍者應道︰「郎君說的原也沒錯,時下錢塘人多愛做這道白菹,不過究其根本,卻是多年前從北魏的胡人傳過江東來的。」

原來是少數民族的飲食風格,怪不得口味這麼重,徐佑好奇問道︰「如何做法?哈,若是涉及貴店的秘法,那就不必說了。」

侍者笑了笑,道︰「也沒什麼不能說的,白菹的做法錢塘人人皆知,只是看火候做的到不到位。取鵝、鴨、雞白煮者,夾雜鹿骨,斫為長三寸、廣一寸大小,下到杯中,以成清紫菜三四片覆蓋其上,用鹽、醋和肉汁沃之一個時辰,方才能端到席上。不過此道菜略覺油膩,郎君用過少許後,可再嘗一嘗蒸藕,舌中肉香未散,輔之藕片的清涼軟糯,另有一番不同的滋味。」

徐佑言听計從,夾了一片蒸藕細細嚼咽,果然如同侍者所說,舌尖的味蕾在兩種完全不同的食材的交互刺激下,竟讓人回味無窮。

「蒸藕,這個我倒是略知一二,用水和稻穰、糠洗淨泥藕,斫去藕節,取蜜汁灌滿藕孔,溲蘇面,封下頭,蒸熟後除去面,洗去蜜,削去皮,以刀截成均片,奠之。對不對?」|

侍者笑容不減,道︰「郎君大才,說的一字不差!」

「會說話,听起來順耳!」徐佑哈哈一笑,道︰「風虎,看賞!」

左模出百余錢,剛要遞過去,侍者躬身婉拒,語氣十分恭敬,道︰「謝郎君恩賞!不過我等僕役受郎主恩重,能以卑賤之軀伺候貴人們,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不敢再領這份賞。」

徐佑笑道︰「不是嫌少吧?世間有不愛錢的人嗎?」

侍者一听此言,忙屈膝跪下,雙手交疊額頭,道︰「郎君言重了,小人整日介的食宿于此,夏衣冬裳從來沒短缺過,每月還按例領有比別處多七成的俸錢,足夠平日的用度。小人也愛錢,但錢真要是多了,也不知道怎麼去花,還不如知足常樂。」

「禍莫大于不知足,你能明白這一層,已經比世上多數人都活的自在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去吧,記得無事不要隨意到院子里來,我這人喜歡清靜,最煩別人打擾。」

「諾!」

侍者離開後,左嘆道︰「現在連我都想見一見這間逆旅的主人了……」

徐佑笑道︰「能將手下最普通的僕役教的這般出眾,主人恐怕也是錢塘城內數一數二的人物。想要見也不急于一時,以後有的是機會打交道。」

用過了午膳,左出去找大夫,徐佑和衣睡了一覺,再醒來時望著窗外夕陽西下,問起秋分,才知道一位姓劉的大夫已經來給履霜瞧過病了,斷的也是里寒證,不過換了方子,以藥石為主,食療為輔,開了七天的藥,讓服完之後再去瞧過。

「好轉些了?」

「嗯,大夫說幸好用藥及時,江面上也沒耽擱太久,再將養一段時間,應該可以痊愈。」

徐佑放下一樁心事,起來洗了把臉,走到院子中的古槐樹下負手仰頭,靜靜的看著最後一抹紅雲。

像血肉在燃燒!

不知過了多久,左風塵僕僕的推開院門走了進來,看到徐佑忙快步到了跟前,道︰「郎君!」

徐佑這才從凝視中驚醒過來,笑道︰「房子找的怎樣了?」

「我托逆旅的侍者介紹了幾個牙儈,不過要麼是沒有這麼大的宅子,要麼是處在鬧市,周邊魚龍混雜,接連跑了五六個地方,沒找到合適的。」

「這件事不急,慢慢找,總會找到合適的。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左繼續出去尋找牙儈,秋分在照顧履霜,徐佑一人無事,從西北的院子出來,在侍者的指引下,來到正中的一棟小樓上,這是對外也對內營業的酒樓,上下三層,座無虛席,推杯換盞聲不絕于耳。

侍者幫徐佑在三樓靠窗的黃金位置尋了一個座,徐佑隨便點了兩個小菜,要了一壺茗汁,也就是所謂的花茶,口感略甜。然後極目遠眺,被古往今來無數人稱頌的錢塘湖在煙波繚繞之中,若隱若現。

一直坐到中午,徐佑才下了樓,轉過幾道回廊,經過一間客舍時,突然听到一陣吵鬧的聲音︰「還說不是你?同舍只有你我二人,我丟了鹿脯,你豈能月兌的了干系!」

至賓樓里並非都是像徐佑所住的那樣的獨家小院,也有一間間的客舍,根據裝飾奢華程度不同,分為上房、中房和下房,以及給僕役和部曲居住的通鋪。而有些時候,有些錢財不是太富裕的旅客,又不想去通鋪跟人擠靠,就會和其他不認識的旅客共同承擔客舍的僦錢。

自五胡亂華之後,南北對立,早年間的驛站、郵亭大多荒廢,逆旅業大肆興盛。由于其私營的性質,對過往的行人和住店的客人的身份不會過多的留意,這也造成了逆旅中「奸婬亡命、多所依湊」的現象十分嚴重。

像這種失物的糾紛,往往一日間就要發生數起,大家都見怪不怪。徐佑暗自搖頭,鹿脯不是等閑的食物,拿到市面上甚至能當做錢幣流通,也難怪失主這樣的惱怒。

他剛準備離開,一個人從客舍里面撞碎房門摔了出來,徐佑躲避不及,只好伸手抱住,一股大力涌來,他踉蹌退了幾步,後背撞上了走廊的廊柱,胸口猛的一痛,轉瞬間又恢復了正常。

客舍內跟著出來一人,身材修長,容貌本來還算俊朗,只是鼻窩內側有一顆豆大的黑痣,完全破壞了整體的美感。他頭帶折上巾,身著寬袍,腳下是木屐,滿臉怒色,道︰「今天要不把鹿脯交出來,我讓你離不了錢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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