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易容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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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你的梳篦掉了!」

徐佑笑著說了句,他估計秋分剛才低垂著頭,看不到自己的臉色變化,所以想用這句話拖延時間。果然,秋分的身子僵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是應該回身看一看梳篦是不是真的掉了,還是立刻發動攻擊,但當下的這個距離,並不是她有把握一擊必殺的範圍。

徐家七郎,畢竟是六品上的高手,不能等閑視之!

趁她愣神的瞬間,徐佑飛腳挑起身前的胡凳,然後往旁邊的貨架間退去,雖然事發倉促,卻並不顯出一分的慌亂,同時對左喊道︰「風虎,她不是秋分!」

之所以不說「攔住她」,是因為這樣的話,左很可能會有片刻的遲疑,搞不明白為什麼要攔。相比之下,直接點出她不是秋分,以左的精明,立刻就能反應過來該怎麼應對。

所謂細節決定成敗,危急關頭,徐佑的頭腦變得無比的清醒,也是這一點點區別,讓他爭取到了活命的機會。

假冒秋分的人似乎沒料到會這麼輕易就被徐佑識破了偽裝,維持跪伏于地的姿勢不變,裙下的腳尖微一點地,雙手在地面上一按,曲起的腿彎猛然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竟然貼著地面閃電般沖向徐佑。

在她縴細修長的指尖,夾著一把樸實無華的黝黑的短匕,最前端隱隱閃爍著一點碧綠的寒芒!

左一看她讓人驚訝的速度,就知道來不及在她刺中徐佑之前趕到,突然一聲長嘯,手中長劍的劍鞘嗖的飛了出去,但並沒有對準刺客的要害,而是橫在她和徐佑之間的空處,不多一秒,一少一分,正好能在她達到這個位置時,硬生生的截斷對方的進攻路線。

先不說劍鞘呼嘯而去時展現出來的強大修為,單單這份眼力、巧勁和臨機應變的果斷,簡直就是教科書級的防守!

刺客別無選擇,單手發出一道勁氣擊向地面,借反彈之力,身子凌空翻轉,手中短匕頃刻間擊出了七下,每一下都打在劍鞘最不受力的位置。

叮叮叮叮叮叮!

劍鞘終于一偏,斜斜的飛了開去,啪的一聲插入木牆之內,整整半個鞘身都沒了進去!

刺客翻身落地,身子大幅度的前傾,似乎要摔倒的樣子,可腳尖再次一點,竟趁著前傾的慣性又沖向了徐佑,速度比起剛才更快了幾分,猶如鬼魅。

「暗夭,你好大的膽子!」

有這樣的手段,又沖著徐佑而來,自然是四夭箭里最神秘莫測的暗夭無疑。左攸的出現在暗夭面前,雙目神光暴漲,極其緩慢的往身前的空氣中揮出一劍。要是不懂行的人看來,這一劍顫顫巍巍,如同百歲老人打拳,沒有一點的威脅。可看在暗夭眼中,感受卻截然不同,劍尖似左似右,忽上忽下,任她如何騰挪閃避,都躲不過這一劍的勁氣所籠罩的空間,牢牢的將她鎖死在原地,更別說越過左去追殺徐佑。

暗夭忽的停住身形,極動到極靜的轉換如此輕而易舉,連口大氣都沒有喘一下,可見她的身法驚人到了什麼地步。這時看去,才發現其實她跟秋分長的只有三分神似,淡淡的眉,淡淡的唇色,連帶雙眸也是淡淡的沒有一點光華,可剛才卻不知為什麼,徐佑和左都自然而然的覺得她就是秋分無疑。要不是徐佑曾經交代過秋分沒有他的命令不許下跪,因此起了疑心,說不定真的會被她詭計得逞。

暗夭突然張開了嘴,一道寒光直奔左面門,然後腳下變幻出詭異的步伐,在青天白日的陽光下,竟有了幾分陰森森的鬼氣。

左眉頭一皺,氣機感應里失去了對方的位置,招式使到一半,無法再有寸進。暗夭趁勢月兌離了劍氣的束縛,然後雙臂平伸,仿佛大鵬展翅,倒退著往門口飛去。

一擊不中,遠遁千里!

「想走?沒那麼容易!」

側身閃過了那道寒光,左收劍在懷,飛身追了過去。剛到刺客身後,不妨她反手拍出一掌,掌風凌厲,角度刁鑽,激蕩在耳鼓中,似有鬼哭之音。

左被鬼音所懾,來不及換招,和她硬對了一掌!

噗!

刺客吐出一口鮮血,化去了左的掌勁,並利用這一掌成功的飛出了屋外,落在了人群中。左知道中計,前腳趕後腳追了出來,可放眼望去,卻再找不到刺客的影子!

「由她去吧,風虎,救人要緊!」

徐佑叫住左,他記掛秋分,快步走向對面的梳篦鋪。左緊跟在後,右手沒有離開劍柄,神思繃緊,警惕的觀察著周圍,再不敢有一點疏忽大意!

誰能想到,暗夭竟會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敢在晉陵城中對徐佑動手?

四夭箭,真是沒一個易于之輩!

這間梳篦鋪並不大,前後兩進,外面空無一人。轉到後面,經過一番搜索,在西北屋角盛放米糧的兩口缸子里發現了秋分和女店家。秋分的對襟衫裙被刺客取走喬裝,只穿著里面的棉布白襪,徐佑伸手放在鼻端,感受到呼吸的氣息,心中安定了一半,月兌下外面的衣袍裹住她的身子,略一檢查,知道沒有受什麼外傷,對左道︰「風虎,你內力深厚,麻煩了。」

左也不推辭,握住秋分的手,緩緩送入一道真氣。片刻之後,秋分悠悠醒了過來。

「小郎,我,我怎麼了……頭有點暈……」

「沒事,發生點小意外,現在已經安全了!」徐佑柔聲道︰「你怎麼昏迷的,還記得嗎?」

「我,我剛一進門,女店家就迎了過來,很熱情的帶著我挑選梳篦,然後……我就感覺後心一麻,其他的都不記得了……」

「鋪子里只有你們兩個人?」

「恩,我特意瞧過的,除了我們兩個,再沒有第三個人了!」

徐佑和左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之色。左低聲道︰「暗夭一直跟在身後,連咱們在竹刻店里的談話都偷听的到……」

徐佑點了點頭,道︰「然後她趕在秋分進店之前,制住了真正的店家,並換上店家的衣服,等秋分進來又制住了秋分,再裝成她的樣子回到了竹刻店進行刺殺。」

左只覺得身上浮上一層寒意,道︰「暗夭……真的這麼厲害,竟能避過咱們兩人的耳目?」

「只看暗夭的身法,就知道她一定會某種上品的隱匿氣息的秘法。這個雖然可怕,卻也不足為慮,畢竟她的修為比起飛夭殺夭差的遠了,甚至連月夭也比不上。」徐佑頓了頓,語氣變得低沉起來,道︰「真正可慮的,是她怎麼騙過了你我的眼楮……」

左一驚,道︰「不錯,這才是最主要的,要說她跟秋分並不是太像,可為什麼我當時卻覺得那就是秋分呢?」

「你跟秋分接觸不多,一時認不出來還情有可原!」徐佑的腦海里一遍遍重復暗夭走進竹刻店的一幕,可無論哪一個細節,都沒有發覺在她跪下之前露出什麼破綻,不僅相貌,連走路的姿態,說話的口音,都活月兌月兌的跟秋分沒什麼兩樣,道︰「可我跟她朝夕相處,彼此再熟悉不過,竟也沒有察覺到不對……風虎,你見多識廣,可知道江湖上有什麼玄功能做到這一點?」

左苦思一會,道︰「想讓一個人變的別人認不出來,這是有的。江湖中有不少人精于喬裝之術,通過妝容、衣飾、須發和儀態等的改變,並利用真氣運行調整聲線,可以在短時間內隱藏自身,不過只要認真觀察,還是能夠發現破綻,並沒有多麼的神奇。」

徐佑听明白了,這就是古代的化妝術嘛,想想後世那些美女們,除了極個別天生麗質,化妝前後根本就是兩個人。

左又道︰「不過听說曹魏時有位大堪輿家陳蜃,和一道人山中對飲七日,得授《青烏經》,出山後世上已過七年。之後學究天人,通曉五行、陰陽、天文、卜筮之術,並能千變萬化,易容易骨,就是站在面前,連親朋好友也認不出來,那才是真正的高人。可問題在于,以陳蜃的高明,也只不過變成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而已,所以才能讓人無法察覺。可暗夭卻不同,她是完全變成秋分的樣子,並且瞞過了咱們,以我所知,這根本不可能辦到。」

關于改換容貌的記載,古譜里早已有之,尤其佛道兩家的記載更是比比皆是。比如左說的這個陳蜃,學的《青烏經》就是道人傳給他的。而《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清淨平等覺經》中也有「今日世尊,色身諸根,悅豫清淨,光顏巍巍,寶剎莊嚴,從昔以來,所未曾見。」的記載,說明佛的樣子發生了變化。《瑜伽集要救阿難陀羅尼焰口軌儀經》中「諸佛子等,若聞妙色身如來名號,能令汝等不受丑陋,諸根具足,相好圓滿,殊勝端嚴,天上人間,最為第一。」,更是直接說念佛號就能讓一個凡人的容貌發生改變。

所以,不管多麼的不可思議,眼見為實,暗夭真的做到了這一點,說明世上必然有某一種玄妙的功法可以讓她瞞過別人的眼楮!

這何等可怕?

怪不得四夭箭名頭這麼響亮,其他三人的資料連左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卻對暗夭一無所知。徐佑苦笑道︰「幸好,暗夭的武功遠遠低于她易容的水準,要是她有小宗師以上的修為,天下之大,誰能擋住她的暗殺?我干脆還是自己了斷的好,以免從今往後都要擔驚受怕!」

左也是一臉苦笑,道︰「我們畢竟看到了她的真面目,只要小心防範些,也不用太過……呃……」

左話沒說完,臉色又是一變,徐佑嘆道︰「你也想到了?咱們看到的那張臉,誰敢保證,就是她的本來面目?」

突然之間,他們才明白,四夭箭里真正厲害的人,其實是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暗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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