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又見讖語

有李景達撐腰,李煜底氣足了不少,遂下旨將-軍政全部委于李景達。

此時周師雖三路出兵,但也只是陳兵邊境,並未開始進攻,留給李景達不少布置的時間。

為了讓國中同仇敵愾,李景達借著旨意將馮延魯一黨一網打盡,國中凡有消極者與馮氏同罪,一時間南唐這座戰爭機器終于運行起來。

李煜也學著古之明君,前往校場閱軍,看著萬千軍士肅殺之色,耳邊回蕩著金鐵之聲,一股從未有過的豪邁自心底涌起。

中原有何懼哉?宗廟在此,子民在此,有如此強大的後盾,正好趁此時與中原決一死戰。

豪邁起來的李煜想起了嘉敏,大周後在時他便對她傾心不已,恰好皇子夭折,以至于大周後察覺他的心思後憂憤而死。

隨後李煜就想將嘉敏續為王後,奈何嘉敏覺得他沒有血性,一直推諉。

這下都決定和中原決一死戰了,血性值已然拉滿,正好趁此時在她面前顯露一番。

李煜給嘉敏去了一封信,盡述相思之苦,隨即便痴痴的等待她的回信。

一等不來,二等不來,李煜焦心不已。

這日登上皇城高處,眺望向國丈府的方向,不知嘉敏此時在作甚?寡人都已決意和中原死戰了,她為何還是不理?

怨艾中李煜有感而發,隨口誦到︰「古人願信次,十日眇未央。加我懷繾綣,口詠情亦傷。劇哉歸游客,處子忽相忘。」

誦完回頭,卻想起馮延魯已被下獄。無人陪伴吟詩作對,感情亦無回音,優柔寡斷的李煜又傷感起來。

身後太監勸到︰「國主,憂思傷肝,還請國主保重身體為要。若國主鐘情于周郡主,何不下一道旨意,命國丈將其送入宮來?」

李煜苦笑到︰「感情的事,你一個太監懂得甚麼。」

畢竟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詩文大家,李煜這番怨懟嘉敏回信不及時的句子很快便傳遍江寧城。

江南一直以來文風頗盛,既是國主有新作,少不了賞析一番。

這一日城中最大的金陵醉酒樓,幾個士子正在議論李煜的新作。

「听說目下周師幾路出兵,大軍壓境,想不到國主還有心思兒女情長。」

「國主本不知兵,將-軍務全權委于達王爺。當年達王爺與中原對戰並不落下風,此番想來應不差。國主知人善用,自然有時間兒女情長了。」

「三位發現沒有,國主此次新作,似是憂思過度,竟與以往風格大相徑庭。」

「許是國主用情至深,我等未品味出其中滋味呢?」

「非也非也,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國主新作似有些詞不達意,並非是風格轉變。」

「怎就詞不達意了?古人總抱怨書信來得晚,十天都還不送來。令我左思右想,口中喃喃黯然神傷。劇哉,游子快快歸來,不要將我忘懷。很通順啊。一眼便知是求之不得,將不得之情喻為游子,祈求對方鐘情。」

「可這‘加我’、‘劇哉’之詞,不曾在典故上見過哩。」

「難不成古人有的詞才能用,就不許今人自造了?」

「國主先前作賦一直用古典,現而今竟自造,所以在下才說國主風格轉變嘛。」

「好像有那麼點意思。」

「確實是這回事,兄台果然研究得透徹。」

「哈哈哈,什麼透徹,我說三位根本未品味到此詩真意。」

「不就是求之不得嗎,哪還有什麼真意?」

「我等未品味到,你就品味到了?」

「還請兄台賜教。」

「依在下看來,國主新作,乃是一首離合詩。」

「離合詩?」

「是的。」

「不知怎麼個離合法?」

「三位且看,‘古人怨信次,十日眇未央’,離‘古’字為口;下四句離‘加’為力,離‘劇’為‘’,合起來便是個‘別’字。」

「好像真是這樣。」

「此詩有信、有懷、有游客,倒還真寫了個‘別’字。」

「兄台果然比我等品味得更透徹些。」

「三位謬贊,只是如今周師大軍壓境,國主作此離合詩,似不太祥。」

「何解?」

「大軍壓境而別,別的只能是宗社故土,恐兩軍交戰後不利于我江南。」

「兄台慎言。」

「來來來,喝酒,喝酒。」

四人酒後之言轉瞬便遍傳江寧城,國主竟要別離宗社故土,不就是說戰事會失敗嗎?

江南多年處于中原威懾之下,好不容易由李景達強行制造出來的一些自信,瞬間又被擊得粉碎,城中又開始人人自危起來。

此情此景令李景達憤怒,他下令差役,就是將江寧城翻過來,也要找出謠言的出處。

差役沒有讓他失望,很快將金陵醉喝酒的三個士子抓了起來,三人異口同聲否認拆字行為,只說是第四人所為。

可惜這第四人,據說是游歷到此,三人因傾慕其才華而在一起喝過幾次酒,並無人知其真正來歷。

江寧城中的景況,諜者每日都會上報到汴梁,柴宗訓接報後做了新的部署。

李煜扣押錢俶,正好給了柴宗訓出兵的借口,為了調動吳越的資源協助,他命禮部侍郎劉以銘率使團出使錢塘,只要吳越樞密使張超言同意,便讓慕容延釗率兵收攏靜海彰武兩處兵馬,並適時從彰武進軍南唐。

駐扎淮南、廣陵的曹彬和韓通,可伺機渡江作戰。

靈州潘仁美接到聖旨,已日夜兼程往汴梁趕來。

安排好這些之後,柴宗訓又對那離合詩來了興趣。

當日收歸南漢之時,突然便出現了個‘羊頭二四’的讖語;目下正要收歸南唐,又適時出現離合詩。一次是巧合,兩次出現,打死柴宗訓都不相信還是巧合。

符昭的肚子似乎已有些跡象,柴宗訓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此時恰好與她說說︰「這離合詩之事,你說是誰在幫我們呢?」

符昭笑到︰「聖人有雲‘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官家賢明仁德洪福齊天,連天都在幫你。」

柴宗訓直搖頭︰「我才不信呢,若說天幫,收復幽雲可比收歸南唐南漢意義大得多,為什麼不見老天幫我?」

符昭解釋到︰「正因為官家收復幽雲,不再讓我漢家子民暴露在夷狄鐵蹄之下,上天感念你的功德,所以才設法幫你。」

「我才不信呢,」柴宗訓說到︰「此人雖是好心,但我是不願平白無故受人恩惠的,必須設法將他找出來。」

符昭笑了笑︰「李景達將江寧城翻過來都沒找到,你又如何找得到?」

「李景達在明處,當然不好找。」柴宗訓說到︰「等會我便讓老董派人暗中查訪,一定將此人找出來。」

符昭仍只是笑︰「難道官家就不在明處麼?若真是人為,每次都是如此恰到好處的出現,恐怕官家的一言一行也在此人掌控之中。」

「如此朕更該將此人查出來。」

「官家,目下最緊要的是對南唐用兵,此事待收歸南唐後再查不遲。」

「皇上,喜報,喜報。」外面傳來小太監公鴨似的嗓音。

萬華急忙上前小聲呵斥到︰「小點聲音,嚇到皇後肚子里的皇子,死罪。」

小太監慌忙到︰「萬公公恕罪。」

柴宗訓抬眼看著門外︰「朕剛才听到喜報了?」

小太監連忙入內︰「皇上,造作局的四艘大船下水了,主事何大人請皇上移駕巡視。」

「好,」柴宗訓連忙起身︰「何卿果不負朕,朕且去看看他說的驚喜是什麼。」

原來當日柴宗訓急等船用,何輝卻說還得一個月。為了提早完工,柴宗訓命侍衛司軍士前去幫忙做一些雜工搬運之事,好讓船可以提早造出來。

哪知道加了人何輝還是說要一個月,柴宗訓便問為什麼。何輝並未直說,只是要給他一個驚喜,柴宗訓便耐著性子等了一個月。

大湖之上,四艘長達數十丈的鐵船停泊于水面,船頭和船尾比柴宗訓預想中的多申了一根鐵桿出來。

這便是何輝說的驚喜?

「臣等參見皇上。」工部的官員和造作局的工匠在何輝的安排下,早已跪在岸邊等待柴宗訓。何輝因造船有功,此時已升了工部侍郎,專一負責奇婬巧技和造船。

「卿等平身,」柴宗訓說到︰「何卿,你說的驚喜呢?」

何輝起身到︰「請皇上隨臣上船。」

一干人等踏上轉運船,轉運到鐵船上去。

何輝領著大伙兒到了船頭︰「皇上請看。」

柴宗訓這時才看清,哪是什麼鐵桿伸出船頭,竟是青銅炮管。

「火炮?」柴宗訓不由得感嘆出聲。

何輝忙到︰「臣將此物造出,正不知該如何命名,多謝皇上賜名。」

柴宗訓瞬間警醒,裝作不知是什麼東西︰「此物有何用?何卿演示給朕看看。」

何輝命人在炮管尾部插一根引信,隨後又將藥包裝進炮管,搗瓷實之後加了一顆圓形的炮彈。

「皇上,當日皇上泡茶得蒸氣機,臣由此得靈感,火藥密閉燃燒時也會有一定力道,只要比例得當,定能將石彈投射出去,殺傷敵人。臣試驗多日之後終獲成功,今日當在聖駕前演示。」

火炮準備就緒,何輝上前點燃引信,瞬間火花四濺,發出嗤嗤的響聲。

引信燒到小孔里面之後,灰煙不停往外冒。

就在大伙兒焦急等待的時候,轟的一聲,只見炮口火光閃過,一團黑色物品沖出去,一兩百米遠的水面上,被砸出巨大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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