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八 名不副實

劉坦在韓通這里踫壁,卻並不死心,轉而又去了曹彬府上。

曹彬對他要客氣得多,畢竟論資歷,劉坦是比他高的,只是近些年跟著皇上南征北戰,立下不少功勞,曹彬升遷得比較快而已。

劉坦把在魯王府說過的話重新敘述了一遍,曹彬卻回到︰「劉大人,曹某戰場立功,實是皇恩浩蕩。歷次出征,皇上皆運籌帷幄,曹某只須依照皇上計謀行事便可,由此才于十年間自一個小小的步軍統領忝居三孤之位。倘議起功不符實,曹某便是第一個。至于慕容郡公,以曹某看,他的才學當得起此份賞賜。」

劉坦有些不明白,這曹彬為啥就這麼死心塌地,可他又不知如何辯解,只得悻悻的出了太尉府大門。

前行不遠便是楊業府邸,劉坦看了一眼便往回走,根本沒有去問一問的。

楊業乃是皇上苦心自北漢收來,比曹彬還要死心塌地,跟他說議功的事純屬浪費口舌。

劉坦很不甘心,任務沒完成,思慮許久,他回到御史台卻見到了韓智興。

當日京察,韓智興與向興洲聯名彈劾符彥卿而一戰成名,後來皇上為了找平衡,讓這倆活寶監督京察。京察結束後這倆因功升了殿中侍御史,專一在朝會時掌百官風紀,兼知庫藏、宮門內事。

偏韓智興此時正走神,沒看到劉坦。

劉坦上前喝到︰「韓大人,你掌百官風紀,為何自家見到上官不行禮?」

韓智興回過神來,慌忙行禮到︰「下官見過劉大人。」

「免了吧,」劉坦一臉的不高興︰「你說說你,你父魯王與宋王齊王齊名,宋王之子趙德昭大人目下已掌了吏部,齊王之子更是實授郡公,裂土封王,偏偏你還只是個從六品的侍御史。我看啊,虎父無犬子這句話遇到你得改改,改成‘虎父犬子’。」

韓智興本是個紈褲,哪容得被人如此惡罵,就是上司也不行。

「劉大人,」韓智興反駁到︰「非是下官無能,只是下官不願行那等溜須拍馬之事而已。」

劉坦冷笑一聲︰「你的意思是,趙大人,慕容郡公都是靠溜須拍馬才得的高官厚祿?本官勸你,此等話還是少說為好,免得給自己招來禍殃。」

韓智興 地站起來︰「什麼禍殃?此次征南漢,那慕容德豐寸功未立,若非曲意媚上,豈能得郡公之位?」

「哦?」劉坦故作疑惑︰「莫非魯王與你說過些什麼?」

「沒有,」韓智興搖頭到︰「這是明擺著的事實麼,出兵之策是曹彬提出,戰場拼殺的是我父魯王和曹彬楊業,他慕容德豐做過什麼?」

劉坦順勢激到︰「那又怎樣呢,反正慕容德豐聖眷正隆,未力寸功卻身居郡公,朝中亦無一人敢言。」

韓智興怒到︰「朝中眾臣怕得罪他,我韓智興不怕,我這便上書參劾他慕容德豐曲意媚上,名不副實。」

劉坦心滿意足的笑了笑︰「此事我且要與你說清楚,參劾慕容郡公是你自家之事,與御史台眾位同僚無關。」

「劉大人請放心,」韓智興說到︰「下官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牽累于你。」

韓智興本是個紈褲,奏折寫得很沒有文學性,不過倒也直指主題︰慕容德豐不配做嶺南郡公。

侍御史的奏折不用經過三省便能直呈皇帝案頭,所以朝中就算有些和韓通交好之人,也阻攔不了。

柴宗訓看到奏折怒不可遏,氣憤的將其扔在地上︰「慕容兄不配做嶺南郡公,他韓智興就配?來呀,立即著人將韓智興拿來,朕要當面問罪。」

此時符昭恰好走了進來,笑了笑撿起奏折︰「官家,何事惹你不快呢。」

「那韓智興本是個紈褲,竟也妄議國是。」柴宗訓喝到。

符昭笑到︰「人家是侍御史,議論國是乃職責所在,豈能說是妄議?」

「他就是個酒囊飯袋,」柴宗訓仍是氣呼呼的︰「扁擔倒在地上說是‘啪’字的人,懂得什麼國是?」

「唔,」符昭說到︰「韓智興的確是個紈褲,我听說當年官家與一風塵女子游湖,遭韓智興刁難。官家不便出面,後指點趙德昭贏了韓智興,可有此事?」

說起風塵女子,柴宗訓便憶起初相識之時,因相互不知身份,符昭常大罵皇上流連勾欄瓦舍,強奪人婦,與臣下爭風吃醋等等。

柴宗訓略有些尷尬︰「這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你提它干嘛?」

「設若當年沒有魯王替官家鎮守汴梁,令官家可以放心出征;而當年若守汴梁的是齊王,從官家出征的是魯王,今日做嶺南郡公的說不定便是韓智興。而當年刁難官家的,也很可能是趙德昭。」

符昭繼續勸到︰「況魯王新征南漢立下大功回來,官家若將韓智興治罪,這不是讓魯王難堪麼?」

柴宗訓問到︰「你的意思是讓我忍?」

符昭笑到︰「我記得官家曾告訴我一句話‘政治的藝術是妥協’,那時我問你什麼是政治,你說是處理朝臣間的關系和權力的分配,怎地你自己便忘了妥協?」

柴宗訓說到︰「不是我不願妥協,只因慕容兄在嶺南需要我的幫助,我不能讓朝臣去拖他的後腿。但凡有這種苗頭,我便要剎住。」

「嶺南重要,朝政便不重要了嗎?」符昭說到︰「我勸你還是看在魯王的面上,忍一忍吧。況以韓智興一個紈褲,如何想得上去參劾慕容德豐名不副實?便如上次他參劾爺爺受賄一樣,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

柴宗訓微微皺眉︰「莫不是魯王不服,所以指使韓智興?不可能,魯王一向對朕忠心耿耿,雖常在小節上有些個人想法,但大節是不虧的。」

符昭說到︰「既然不是魯王,那便等等吧,說不定那人就會浮出水面了呢。」

一連多日,不光韓智興,劉坦也在等著那封奏折的回音,但皇上一直像沒事兒人似的,等著南唐國主前來入貢。

劉坦是親眼看到韓智興寫完奏折遞上去的。而韓智興雖是侍御史,朝會時掌百官風紀,卻也沒有在殿上和皇帝說話的權力。

多日無回音,劉坦忍不住了,又嘲諷韓智興︰「你看看你,不僅只做個六品的小官,便是寫個折子,皇上都懶得理你,魯王的威名,就這麼被你給折墮了。」

這韓智興也正郁悶,不由得慍怒到︰「劉大人,你也莫嘲笑下官,我早說過那慕容德豐善于溜須拍馬,目下聖眷正隆,莫說是下官,便是劉大人親自上折子,皇上也不帶理的。」

劉坦這種官場老手,豈能被韓智興激動,他只嘆了口氣︰「唉,想我一國之台諫,卻連一個溜須拍馬之輩都劾不動,這怎不令本官汗顏。明日我便向皇上上折,乞老還鄉。」

韓智興一下子跳了起來︰「大人無須悲觀,下官不信,以一國之蘭台,卻劾不動慕容德豐。下官這便去串聯同僚,定要參倒他這個名不副實德不配位的嶺南郡公。」

「不可不可,」劉坦連連擺手︰「串聯同僚,可是結黨的大罪。」

韓智興的義氣上來了︰「大人且請放心,此事皆是下官所為,與大人毫無干系。」

韓智興轉頭便叫上向興洲,這倆人本是御史台的混世魔王,一干蔭封的監察御史、巡按皆是其酒肉朋友,酒肉朋友又有其朋友,這麼串來串去,整個御史台除巡按地方的右丞符昭智和裝作不知此事的劉坦,全都在韓智興的奏章上簽下名字。

「下官就不信,」韓智興高興的揮舞著奏折︰「整個御史台一起參劾慕容德豐,皇上還能坐視不理。」

柴宗訓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御史台的主官本是御史大夫,可自前朝始便未設。主事的是御史中丞,還有個御史右丞協理。

除了這兩個之外,十五個侍御史,十五個監察御史,集體上書彈劾慕容德豐冒功、媚上。

而劉坦為了不讓柴宗訓留中,特地指點韓智興將奏折交與符彥卿,這意思便是要讓奏折內容天下皆知。

想象中龍顏大怒的場面並沒有出現,柴宗訓只是在文德殿召見了劉坦,將奏折遞與他手上︰「劉卿家,你知道此事麼?」

劉坦假意打開奏折看了一眼,接著雙腿不住戰栗,猛的跪了下去︰「皇上,臣實不知,臣回去便會將這群妄議重臣是非的不法之徒治罪。」

接下來皇上如果問,你身為御史中丞,手下御史聯名彈劾重臣,你能不知?劉坦便會將所有責任都推到韓智興身上。

不過柴宗訓卻沒有按照他想象的來,而是直接跳到了下一個問題︰「治罪?我朝歷來便沒有因言獲罪之事。這批言官苦心勸朕,朕豈會罪?只是想來作為御史中丞,你已被侍御史韓智興架空,恐怕留在蘭台已不能發揮你的才智,朕將你換個地方吧。」

「啊?」先前準備好的所有說辭都沒派上用場,劉坦一下子就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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