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升官

自太祖郭威始,大周便一直厲行節儉,所以皇宮並不算大。

宮室宮城一周不過五里,正殿叫做大慶殿,是舉行大典的地方。

大慶殿之南幾間宮室,是三省辦公的地方,目下趙匡胤總領朝政,日常便在此處辦公,此處與大慶殿有門樓相隔。

大慶殿之北的崇政殿,是皇帝視朝的前殿。每月朔望的朝會、郊廟典禮完成時的受賀及接見外國使臣都在此處舉行。

大慶殿西側的勤政殿,是皇帝平日听政的地方。崇政、勤政之間的文德殿,是皇帝上朝前和退朝後稍作停留、休息的地方。

後宮的宮室也不過集英殿、升平樓等少數幾座,柴宗訓接見韓智興、向興洲二人,便是在文德殿。

御史台監察御史不過八品,御史不過從七品,侍御史也不過從六品,官階雖小,朝會之時卻能遠遠見到皇上面容。

而韓智興、向興洲二人雖是名將之後,不過卻蔭封掌管御史台內部之事,所以從未見過皇帝。

此次皇上召見,二人既興奮又緊張。

興奮是因為抱著幻想,緊張是因為參劾符彥卿,是他二人純粹為了擺月兌京察之舉。

行過禮後,二人仍是不起︰「皇上,當日游湖之時,臣等愚鈍不識聖駕,以至于言語多有輕慢,懇請陛下降罪。」

「不知者不罪,」柴宗訓說到︰「二位且起來答話。」

倆人小心翼翼起身立在一旁,偷偷一眼瞟去,那辛公子不是皇上還有誰?

「朕且問爾等,」柴宗訓說到︰「參劾魏王,是你二人自主之舉,還是背後有人指使?」

「回皇上,」向興洲對到︰「魏王仗著皇親國戚,一向在大名橫征暴斂,先前一直有御史參劾,目下部分御史被征調協理京察,臣等實在看不下去,便決心以下犯上,上書彈劾魏王。」

柴宗訓點點頭,又問到︰「參劾魏王,爾等可有實據?」

「皇上,」韓智興說到︰「魏王府屬官劉思遇,主政大名搜刮百姓可不是一兩年,且先前歷次都有御史參劾,若非魏王授意包庇,那劉思遇豈能一直屹立不倒?」

柴宗訓微微皺眉︰「朕是問爾等可有魏王授意包庇劉思遇之鐵證,那種想當然的話就不要再說。」

韓智興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見此情形,向興洲搶著說到︰「皇上,若說先前欲核實,總因大名距汴梁路途遙遠而不能成行,目下劉思遇兄弟正關押大牢,只要皇上一問,便可知事實真相。」

「朕會問的,」柴宗訓說到︰「若參劾屬實,朕定當有賞,若不實,朕也會重懲爾等。」

向興洲驀地跪下到︰「皇上,臣還有本奏。」

「且奏來。」

「皇上,臣斗膽說一句,我朝歷來言官可風聞奏事,臣等不過履行職責而已。若所奏之事屬實,魏王改之即可;若不實,便當是提醒魏王自省,如何卻要治臣等之罪?」

柴宗訓笑了笑︰「你倒是膽大,會狡辯,朕且問你,你是言官麼?」

「回皇上,蒙皇上恩蔭,臣忝為御史台屬官,可算言官之列。」

「嗯。」柴宗訓又笑了笑,這向興洲腦子轉得快,膽子也算大,目下正因屬官蔭封多被褫奪,韓通府上晚間一直有人上門。不如便安插一個他這一系的人進京察衙門,也算讓韓通知道,這京察並非針對他魯王一系。

「卿等實心任事,朕心甚慰,」柴宗訓說到︰「向興洲、韓智興上前听封。」

「臣在。」

「朕便任爾二人為京察監正,舉凡京察中有不平事,爾等可上奏直達天听。但監督途中,不可有任何改變京察細則以及妨礙京察順利進行之事,否則朕定嚴懲不貸。」

「臣等遵旨。」

沒想到真撿到個機會,二人樂呵呵出了文德殿。柴宗訓心下卻頗不自在,何時能有一套完整的規則出台,讓他不再苦心搞平衡?

現在平衡事小,最緊要是查出魏王符彥卿到底有沒有授意劉氏兄弟搜刮地方。

韓智興、向興洲二人彈劾符彥卿升官的消息迅速傳遍朝野,隨即彈劾諸王的奏折如雪片般飛來,柴宗訓一律留中,只說待京察過後再辦。

趙匡胤听說了二人彈劾符彥卿的事,急忙去問趙德昭︰「大郎,韓向二人參劾魏王,是否受你指使?」

「父王,」趙德昭笑到︰「當年你為殿前司都指揮使,韓通為侍衛司都指揮使,你與韓通一向不睦,而韓智興也受其父影響,一向對宋王府不屑一顧,他怎會受我指使?」

趙匡胤說到︰「不是你指使的就好,須知如今情勢下,還是不要得罪魏王的好。」

「魏王有何可怕?如何得罪不起?」

「魏王雖不在朝中,但他符家世受國恩,人丁興旺,在地方已有不小的勢力。況他之所以不在朝中,並非是不能,而是不想,如今太後皇後皆是符家女,若他願意,隨時可取代為父總領朝政。」

「若是因為此,孩兒倒想踫他一踫。」趙德昭頗不服氣︰「符彥卿雖是當世名將,當年在戰場上卻不如父王。他符家雖人丁旺盛,在孩兒看來,不過一群烏合之眾而已,不足掛齒。」

趙匡胤一向求穩,又比較優柔︰「休得胡來,符家貴盛,並非偶然,目下符彥卿還威脅不到本王,宋王府與魏王府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趙德昭點點頭︰「父王,孩兒心里有數。」

魏王府中得知符彥卿被參劾的消息,各子佷義憤填膺,叫鬧著要打上韓通的門去,卻被符彥卿制止。

「彈劾之事,皇上自有聖裁,」符彥卿喝到︰「爾等休要輕動,否則本王決不輕饒。」

符昭願仍是一百個不服氣︰「父王,若是言官參劾也就罷了,那韓智興、向興洲是何人?一個蓋戳的,一個抄錄的,也跟著上書?若不給點顏色看看,將來阿貓阿狗都能欺負到我魏王府頭上了。」

符彥卿說到︰「魏王府連出三個皇後,符家門生子佷遍天下,如此境況任誰都會嫉妒,所以爾等行事更加要小心,不要給人留下把柄。」

「父王,」符昭義思慮一陣,開口到︰「我覺得這參劾之事有蹊蹺,便如二哥所說,那韓智興不過管蓋章的,向興洲更不過抄書的,平日里不過在御史台打雜而已,卻如何想起在這個節骨眼上上書彈劾?」

符彥卿擺手到︰「不論如何,爾等皆老老實實呆在家里,等待京察結束,即刻回轉大名府。」

「父王,」符昭義勸到︰「孩兒以為,行事小心是必須的,不過我等也不能坐以待斃,還是先請老太君或者大嫂去宮中打听打听吧。」

宮中此時也鬧翻了天,符昭听說柴宗訓給韓智興和向興洲升官,氣呼呼的沖到文德殿興師問罪。

「官家,我敢以性命擔保,爺爺絕無貪贓枉法之事,」符昭說到︰「當年幽雲未復,爺爺年年在邊界與遼人對陣,無一敗績,所獲賞賜,以億萬計。況我父兄,個個殺敵建功,朝廷也皆有封賞,何須去搜刮大名百姓?」

「若說爺爺有時因不拘小節,或因重情義,對帳下屬官約束不嚴或有之,但要說爺爺魚肉百姓,打死我也不信。」

柴宗訓學著戲文的樣子笑到︰「娘子休要著急,待為夫前往調查一番,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不行,我要和你一塊兒去。」符昭說到︰「我絕不讓人冤枉爺爺。」

柴宗訓直搖頭︰「不行,趙德昭認得你,你還是不要出去的好。」

「不過偽裝一下而已,」符昭說到︰「你大可放心,我保證趙德昭認不出我來。」說罷她便回宮去裝扮。

趁著天黑,柴宗訓再次帶著董遵誨和一名侍衛來的吏部的京察臨時衙門。

除了魏仁浦,沒想到趙德昭也在。

見到柴宗訓,二人急忙行禮。

禮罷魏仁浦開口到︰「皇上,趙大人為了京察之事,連日來甚至就住在衙門里,比起前些時,不知瘦了多少。」

柴宗訓看著清減不少的趙德昭,拍拍他的肩膀︰「小趙,朕身邊可完全信任的人不多,便辛苦你了。」

趙德昭一臉疲憊,卻仍笑得很燦爛︰「皇上說哪里話,能為皇上分憂,乃是臣的本分。」

柴宗訓在現場看了看,隨即問到︰「小趙,魏王府屬官沖擊京察衙門的事情,有結論了麼?」

「回皇上,」趙德昭對到︰「事實俱在,且這些犯官也已認罪,依大周律,當斬。」

「當斬便斬,」柴宗訓說到︰「京察乃是代天巡狩百官,必須嚴肅。」

趙德昭拱手到︰「臣遵旨。」

柴宗訓點點頭問道︰「對了,這些犯官關在哪兒?朕去看看,有事要問。」

趙德昭一抬手︰「皇上請隨臣來。」

幾人一同來到大牢,正遇吏部主事王存彥出來,手里還捧著一把狀子。

王存彥不認識柴宗訓,只拱手到︰「趙大人,下官正要去找你,沒想到你卻來了。」

「找本官何事?」趙德昭淡淡問到。

王存彥說到︰「回大人,魏王府屬官們已經招了,下官粗略統計,魏王符彥卿借府上楊老太君祝壽之機,收受財貨禮品總值過千萬,這便是供詞,他們已全部簽字畫押。大人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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