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六 潘楊不結親

盡復幽雲耗費了一年的時間,柴宗訓甚至在黃土高原過了個年。

雖然過程還算順利,可時時刻刻都在算計之中。

回來大賞有功之臣後,柴宗訓想著先放空一下大腦,隨後準備下一步的戰略。

這一日正準備睡個懶覺,外面卻傳來一陣陣鼓聲。

住在大內能听到的鼓聲,那便只有登聞鼓了。

于當時來說,登聞鼓是百姓訴訟冤屈告御狀的唯一方式。

柴宗訓即位後不久便下過一道和登聞鼓有關的聖旨,不管當時在忙碌何事,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讓他見到敲擊登聞鼓的人。

不用說,趕緊起床吧。

登聞鼓院帶進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兒。

老頭兒不敢抬頭看柴宗訓,顫顫巍巍的伏地跪下︰「草民參見吾皇萬歲。」

柴宗訓問到︰「老人家,你有何冤屈要訴與朕哪。」

說起冤屈,老頭兒憤怒的跪直身子︰「草民狀告靈州都督王著,縱子王憲行凶,強搶民女,貸錢不償。」

王憲?

楊業的事情柴宗訓可是都听說了,與王憲月兌不了干系。所以此次大肆封賞,柴宗訓並未賞賜潘仁美和王憲。

柴宗訓說到︰「你可將實情說與朕知道,朕為你做主。」

老頭兒便將王憲如何強佔女兒,如何哄騙他借錢,他四處告狀,卻因王著的原因各衙門官官相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柴宗訓思慮一陣,轉而問到︰「老人家,汝女可許配何人?」

老頭兒回到︰「許配對岸農家,不過還未迎娶卻被王憲搶了去。」

柴宗訓又問到︰「王著未到靈州時,遼人曾來侵擾否?」

老頭兒回到︰「年年侵擾,苦不堪言。」

「如今呢?」

「自王大人靈州牧馬,築起城牆後,遼人再未來過。」

柴宗訓說到︰「王著系朕貴臣,王憲為其子佷,汝女嫁他為妾,比出嫁農家,較為榮寵。且若靈州無王家父子,爾之兒女,爾之家私,能保全得否?區區小事,也值得來此控訴麼?」

那老頭兒听到這話,渾身顫抖不敢答話。

不是柴宗訓沒有是非觀,只是靈州需要王著,從大局出發,他只能委屈老頭兒。

「朕且為你下一道旨意靈州,命王憲與你結清賬目,若汝女願長留王家,你便由她去吧。」

老頭兒沒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哭著出了皇城,只能無奈回鄉。

楊業的事情雖潘仁美、王憲不對,但因楊業大度並沒有計較,所以柴宗訓雖沒給靈州賞賜,但也沒給一個具體的說法。

既然這老農來告狀,正好給了柴宗訓說辭,他當即下了一道聖旨,褒獎靈州兵士,不過副將王憲強佔民女,統領潘仁美馭下不嚴,本該嚴懲,念在二將收復兩州,便功過相抵,不予計較。對于王著,只字未提。

收到聖旨,潘仁美自是不服︰「皇上也忒不公了些,不過強佔一民女,便能褫奪我奪取兩州之功,似這等不法之事,那慕容延釗、曹彬麾下沒少干吧。」

王著勸到︰「太尉可是忘了初心?想當年朝中皆欲置你于死地,是皇上力排眾議保住你,還命你為征朗州先鋒,才使得你有立功的機會,怎地在靈州過了些年的安逸日子,就忘了當初啦?」

潘仁美拱手到︰「對于皇上,末將自是萬分拜服,皇恩浩蕩,便是萬死也難報其一。末將只是不服那楊業,當日是他主動出戰,事後卻又將過錯皆推諉于我,一趟征遼下來,所有人都有封賞,卻因那楊業告了刁狀,以至于末將不僅沒有封賞,反倒遭了訓斥,這如何教人心服?」

王著說到︰「楊業之事,皇上不計較便罷了,太尉又何必耿耿于懷?還有那王憲,本官要領回去好好教導,命他退還民女,並與農夫結清賬目。」

此一風波尚未平息,恰欲北漢又來入寇。

自大周收復幽雲,北漢便成了大周境內的割據勢力。

前次遼國十五萬援兵支援幽雲時,北漢亦欲出兵靈州牽制,沒想到這十五萬援兵頃刻間灰飛煙滅,北漢也只得按兵不動。

收取西線八州時,北漢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潘仁美出兵。

眼下遼國好不容易緩過勁來,便與北漢相約,一寇雲州,一寇靈州。

自靈州牧馬以來,潘仁美與北漢軍大小百余戰,所以倒也不怵,一面組織防守,一面向汴梁請旨求援。

柴宗訓接到聖旨,認為自汴梁出兵靈州太過遙遠,便依慣例,命周邊各州調動人馬支援。

既然是調動周邊兵馬,潘仁美便給楊業寫了一封求援信。

此時雲州也被圍,楊業先期命副將張齊賢率部分背嵬軍援助靈州,待他打退遼兵攻勢後,再帶著剩下的兵士援助靈州。

待楊業回轉時,出擊的北漢軍三面被圍,卻一直與各軍對峙。

楊業想的是靈州兵為主,背嵬軍為輔,不想留下一個爭功的名頭,所以按兵不動。

而潘仁美有心保存實力,他也想看看背嵬軍到底厲害在哪里。

這下可苦了北漢兵,進軍吧,怕打不贏;退兵吧,這麼大張旗鼓的出來,難道就這樣灰溜溜的回去?

終是靈州副將王憲忍不住,勸潘仁美到︰「太尉,目下北漢三面被圍,我軍乃是正路,將士最多。且北漢的目標本就是靈州,我軍逗留不進,轉讓于兩路背嵬軍建功立業,豈不可羞?太尉何不統兵急進,免落人後呢?若能趁勢將北漢收歸版圖,太尉便是裂土封王亦未可知。」

如此看來,杜憲當日激楊業,倒也不一定是蓄謀已久,只是這人就這性格。

潘仁美仍不太願意進兵,辯到︰「皇上有旨,不可輕進。」

王憲說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太尉若能一舉蕩平北漢,難道皇上還會責難麼?」

潘仁美暗暗沉吟,這王憲說得也有道理,便下令向北漢軍進攻。

楊業見潘仁美動,留張齊賢協助夾擊,他親自率兵攻伐並州。

並州乃北漢本土,听聞本土被伐,北漢軍急忙回援,被潘仁美攆在後面追殺,死傷無數。

這也算是靈州兵與背嵬軍聯合建功,得到勝績奏報,柴宗訓交兵部與倆人議功。

功還未議下,潘仁美的彈章卻擺在了龍案。

原來這潘仁美彈劾楊業先是按兵不動,後又未按約定三路夾擊,以至于靈州損兵折將。

柴宗訓看著彈章哭笑不得,這狗曰的潘仁美,在靈州牧馬多年,一直屢建奇功,怎地現在就是與楊業過不去呢?

難道正史的‘潘楊不結親’是命中注定的?

還未等柴宗訓想出個調解辦法,彈劾楊業的奏折一個接一個上來,看看署名,基本上都是鐵騎軍將領,彈劾的內容都是一起征遼時楊業的不法行為。

楊業自然不會坐等被彈,上了個奏章自辯清白,請皇上聖裁。

隨後潞州呼延贊,懷州郭進,以及新軍各將領,包括曹彬這個太尉在內,紛紛上書為楊業辯白。

柴宗訓察覺到事情不尋常,便召慕容德豐前來商議。

慕容德豐翻了翻奏章,開口到︰「皇上,你看看,彈劾楊業的,多為老舊將領;保楊業的,多為皇上登基後提拔上來的將領。此事倒也好理解,不過為意氣之爭而已。」

意氣之爭?柴宗訓只相信一句話,不管什麼斗爭,到最後其本質都是權力的斗爭。

譬如此次彈劾楊業成功,楊業灰溜溜的離開雲州,換上一個听話的將領前來駐守,潘仁美的勢力便能輻射到雲州。

這和打工人在流水線上有異曲同工之妙,譬如你帶著一條生產線,倉庫突然要換倉管,本來這事和你沒多大關系,但如果能換上一個與你合得來,甚至听你指點的倉管,對你來說是不是方便得多?

柴宗訓開口問到︰「依慕容兄之見,該當如何?」

慕容德豐思慮一會︰「皇上,幽雲剛復,眼下最緊要的是抓緊兵備,準備收歸南唐與南漢,不管是老舊將領,或是新將領,最好以安撫為主,不宜打壓。」

柴宗訓又問到︰「該如何安撫?」

慕容德豐說到︰「皇上,那潘仁美不是嫌棄楊業與其配合不好麼,不如且將楊業調回汴梁,換鐵騎軍將領鎮守雲州。」

「不行,」柴宗訓拒絕到︰「這豈不是放任潘仁美搞山頭?」

慕容德豐仍是勸到︰「皇上,君子群而不黨,若能放一批志同道合之將領共同戍邊,亦未嘗不可。」

柴宗訓冷笑一聲︰「慕容兄,潘仁美和鐵騎軍諸將,你覺得誰是君子?」

接著他繼續冷冷到︰「這就是一批大老粗,放任其一同戍邊,必會在邊疆大搞非我群類,其心必異。」

慕容德豐又想了想︰「既是不可調回楊業,便將潘仁美調回吧。」

柴宗訓搖搖頭︰「慕容兄,你還未明白朕的意思,朕的想法是目下各軍駐防地不變,如何調和諸如此類的矛盾,況且潘仁美于靈州多年,短時間內朕還想不出有誰能替代他。」

慕容德豐說到︰「若如此,目下只能兩邊安撫,將此事暫且壓下去,待來日漢唐故地盡復,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再來議定今日之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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