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平衡關系

凌雲閣的事情讓眾臣心思都活泛起來,各個都在心里掂量自己的分量。

不過趙匡胤卻不怎麼開心,若照以前的軌跡發展,凌雲閣之首他當之無愧。

現在雖總領朝政,看似位高權重,但卻沒有軍事權力,一個征蜀就讓曹彬位居控鶴軍指揮使,平李重進讓降將楊業做了背嵬軍指揮使,只要再進一步就是太尉。

將來還有南唐、南漢、北漢、遼、西域、吳越、勾麗等等,一圈算下來,他勉強第八。

而且原本說好他不染指嘉敏,讓趙德昭納她入府,現在嘉敏消失無蹤,趙德昭好好的翰林卻又去了宋州,這如何讓人氣順?

先前讓趙匡胤調集兩年的糧草,拖拖拉拉完成了大半年的量,現在他干脆稱病不出了。管你呢,反正我不帶兵,便是滔天的洪水又與我何干?

柴宗訓知道趙匡胤的心病,特地來到宋王府。

趙匡胤假意要從病床上掙扎起來行禮,柴宗訓連忙上前按住他︰「宋王無須多禮。」

「皇上,」趙匡胤說一句要喘好幾下︰「值此王師收復幽雲緊要之時,臣卻一病不起,實是有負聖恩,懇請皇上降罪。」

「宋王說哪里話,」柴宗訓說到︰「是朕荒于政事,令得宋王積勞成疾,朕豈能怪罪宋王。」

「皇上,」趙匡胤邊說邊留意柴宗訓面色︰「征遼茲事體大,不能因臣病體耽誤,懇請皇上另擇賢明,盡快完成糧草調集。」

以柴宗訓的計算,目下的糧草已經完全足夠完成收復幽雲十六州。不過趙匡胤玩心機,他卻也不傻︰「不,調集糧草之事,非宋王不可,朕寧願等待宋王病體痊愈再出征。」

趙匡胤頗為得意,總算你知道本王的重要性,但面上仍要客氣︰「皇上,征遼之事豈能因臣遷延?若因臣之故誤了軍國大事,臣萬死難贖其罪。」

「宋王乃朕之蕭何,」柴宗訓說到︰「若無宋王,朕寸步難行,稍後朕回宮便命太醫來為宋王診脈,並焚香禱告上天,祈求宋王病體早些痊愈。」

後面的話不重要,將趙匡胤比作蕭何這句話最重要,皇上矢志恢復漢唐榮光,而蕭何是大漢開國第一功臣。當時若有凌雲閣,蕭何必列首位。

雖然心中十分受用,但趙匡胤仍是做作的客氣了一下,他要確認柴宗訓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回皇上,臣昏聵,豈能與蕭相國相提並論,可是折煞臣也。」

「朕覺得宋王勝過蕭何良多,」柴宗訓說到︰「宋王上馬能定國,下馬能安邦,收復幽雲之後,尚有一眾勢力須剿平,這都離不了宋王為朕運籌帷幄,調集糧草。將來天下太平,凌雲閣議功,必有宋王一席之地。」

這下算是吃了顆定心丸,起碼保證了他能進凌雲閣。至于位次,趙匡胤心中有數,自然在前三甲之列。

此時他顧不得病體,一骨碌跳到地上跪下︰「臣謝主隆恩。」

柴宗訓趕緊拉他︰「宋王病體未愈,還是不要多禮的好。」

「回皇上,」趙匡胤說到︰「方才皇上一席話,令臣深感責任重大,著急之下數日不能通氣的鼻子竟然通了,臣將息一個晚上,明日便能上朝。」

搞定了趙匡胤,柴宗訓還得去搞定慕容延釗。

凌雲閣的事情確實讓慕容延釗好一陣激動,但回家之後一權衡,征遼成功,入了凌雲閣,接受再多的朝拜,也改變不了他仍然是齊王的事實。

但如果征遼失敗,承擔起責任來弄不好要丟命。

這就好比你手上有一百萬,存在銀行里一年利息雖然只有一兩萬,但勝在穩定。

這時候你的朋友突然找你,說有門路放貸,一年的利息能有三四萬,比存錢要多一點,但如果借貸的跑路,你的一百萬本金就會血本無歸。

而且多年前這樣的操作你曾有過一次,雖然利息要高很多倍,但是是你拼盡了全力才把錢要回來的。

因為慕容延釗曾跟著柴榮與遼人數次交戰,深知遼人的厲害。

投資與收益比例很低,而且虧本的幾率大過賺錢的幾率,傻子才干。

慕容延釗不傻,所以激動過後,他該干啥還干啥。

亂世之中的將領,大多都是這樣。慕容延釗只想著保全自家富貴,從未想過造反,已經很不錯了。

對于柴宗訓的到訪,慕容延釗算不上意外,倒是慕容德豐顯得很興奮。

「齊王,征遼茲事體大,容不得絲毫閃失,眼下各軍軍心如何?請齊王據實奏來。」柴宗訓問到。

「回皇上,」慕容延釗說到︰「臣失職,目下仍有部分將士對征南唐突然改為征遼不解。」

「皇上,」慕容德豐插話到︰「臣方才已與各軍指揮使議過,大多數皆願效死力,助吾皇收復幽雲。」

柴宗訓笑到︰「只是助朕收復幽雲嗎?」

慕容德豐也靦腆一笑︰「回皇上,也助我父王位列凌雲閣之首。」

說完兩人相視哈哈哈大笑。

「臣惶恐,」慕容德豐慌忙跪下︰「臣世受國恩,當思報效,臣從未想過位列凌雲閣之事。」

柴宗訓仍是笑到︰「齊王,你沒有慕容兄灑月兌哦。」

「跪下,」慕容延釗突然朝慕容德豐喝到︰「爾何德何能,竟敢與皇上稱兄道弟?」接著又拱手到︰「臣教子無方,懇請皇上恕罪。」

其實慕容延釗深心里是有些怪慕容德豐的。

慕容德豐一直以來主張先征遼,皇上突然將征南唐改為征遼,必然與他有關系。

「齊王無須如此,」柴宗訓開口到︰「朕與慕容德豐相識于市井,稱兄道弟有何不可?再說若征遼成功,使我大周北境再無邊患,朕可以專心收復漢唐故地,齊王便是當之無愧的首功,位列凌雲閣首位實至名歸。」

「回皇上,」慕容延釗說到︰「皇恩浩蕩,臣粉身碎骨難報萬一,豈敢覬覦凌雲閣之位?」

媽的,口口聲聲皇恩浩蕩世受國恩,卻放任部下消極應對出征,這便是你報恩的方式麼?

對于馭治臣下,柴宗訓向來是先釋放善意,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朕善意拳拳,你仍然裝死賣活,那就別怪朕不客氣。

柴宗訓稍稍換了語氣︰「齊王便是自己不想入凌雲閣,也該為子孫後代謀個長保富貴麼。」

慕容延釗抬頭看了柴宗訓一眼,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柴宗訓淡淡一笑,繼續說到︰「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民間又有所謂‘富不過三代’之說,皆因先祖創下基業,後世躺在功勞簿上驕奢婬逸,德不配位,才引致災殃。」

「朕不欲此事在我朝重演,願各功臣宿將世代與皇家共享富貴,所以除凌雲閣外還塑功臣像按北斗七星位拱衛皇城,與皇城齊高,便是想著將來若有哪位功臣後世犯下死罪,朕的子孫抬頭見到功臣塑像,不看僧面看佛面,能網開一面。」

歷朝歷代以來,各類功臣宿將後代飛揚跋扈導致被滅族之事屢見于史書,根本無須柴宗訓舉例。

慕容延釗便是保住富貴,慕容德豐也能得寵,但難保後代會是什麼樣。

如果後代一樣飛揚跋扈,慕容延釗拼命保全的富貴將毫無意義。

眼見慕容延釗神色微變,柴宗訓繼續說到︰「如此次征遼功成,凱旋之日朕將賜予齊王府丹書鐵券,世代與皇家共享富貴。」

話說到這個份上,慕容延釗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他和慕容德豐一同跪下︰「皇恩浩蕩,臣敢不效死命。」

柴宗訓走後,慕容延釗吩咐到︰「速知會陳思讓等一干將領至府中,本王有事交代。」

回到宮中,太監傳來幾封奏疏︰「皇上,邊關急報。」

柴宗訓心中一緊,莫不是遼人知道訊息,先發制人?

急忙拆開奏疏,卻是潞州呼延贊、懷州郭進,以及靈州牧馬的潘仁美請旨從征。

呼延贊、郭進是柴宗訓一手提拔,且當年一起平李筠李重進之亂的將領,算是一起扛槍出生入死過。同期的曹彬征遼回來必然位列三公,外加上凌雲閣之事,他們倆自然著急。

潘仁美當年蒙柴宗訓大度放過,而且還委以重任,自然想著要報效,目前靈州還算太平,所以也請旨從征。

肅清豐樂樓間諜後,柴宗訓曾下旨靈州,查一查跟著王著牧馬的花魁身份,誰知道得到回奏,那花魁不適應北方氣候,去了不到一年已香消玉殞。

柴宗訓一一給他們回旨,安心守好地方邊界,目下只是收回幽雲保北方無恙而已,將來出征的機會還多得是。

軍心穩定下來,一切準備就緒,到了欽天監選的黃道吉日,柴宗訓正式在校場閱兵。

「將士們,幽雲十六州自古以為便是我漢唐故土,自被遼人強佔後,殺我故漢唐同胞,奴役我子民,奸-婬擄掠,無惡不作。」

「朕自即位以來,無時不刻不在記掛著幽雲十六州之子民,他們餓,便等同于朕餓;他們寒,便等同于朕寒。」

「今我大周國強軍盛,正是驅逐韃虜,收復幽雲十六州的最好時機。」

「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將士們,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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