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宗訓根本就沒擔心過這場戰事的結果,進入大理國後,便和曹彬分開,翻越烏蒙山南麓,準備自此進入大理國東都鄯闡城。
之所以要去鄯闡城,乃是據大理皇帝段素順介紹,城內有大湖,名‘滇池’。如果有滇池,那不就是昆明了嗎。
前世柴宗訓曾數次到過彩雲之南,這一次除了尋訪各部落之外,他想看看這地方千年之前有什麼不同。
此行除董遵誨隨駕之外,因大理地處偏遠,離京時在群臣一再要求下,又添了一個保鏢,楊家五郎楊延德。段素順還派了有‘大理通’之稱的禮部侍郎吳望喜隨侍在側,充任向導和翻譯。
四人一如之前,充作商旅,一路翻山越嶺前行。
一行人先到了烏蒙山下,此處原為蜀中、夜郎、大理三處交界之地,屬大理國三十七部之‘芒部’。
所謂三十七部,就是三十七個服從于大理朝廷的夷民部落,除了交稅之外,所有的事情均由部落土司說了算,大理朝廷無權干涉。
倘遇上天災年份交不上稅,朝廷要是逼得緊了,土司振臂一呼,那就要造反。
這些部落多在大山之中,朝廷勞師遠征不劃算,只要鬧得不太凶,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以至于各部落土司驕橫不已,現時大理遇朱玀入侵,這三十七個部落沒有一個出錢出人的。
芒部因在三地交界,來往商旅不絕,相對來說還算是個比較富庶的部落。當然,這個富庶是相對的,倘拿中原任一州縣來說,這里仍然很窮。
芒部集市不大,來往的人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有左衽的,有右衽的,有扎黑頭巾的,有穿著馬甲的,不一而足,但基本都說中原官話。
「這芒部至少有二十年沒交稅啦?」听著吳望喜的介紹,董遵誨開口問到。
吳望喜搖頭到︰「此地民風彪悍,多少稅吏在此丟了性命,後來再也沒人願意來。芒部本屬鶴城治下,不得已,郡守親來與土司商談,土司才同意每年上貢一些天麻隻果之類的,再也沒繳過稅。」
「公子,」董遵誨小聲到︰「此地連大理朝廷都沒辦法,距中原更是天高皇帝遠,即便收歸也無甚用處。」
吳望喜生怕柴宗訓听到這話不救大理,急忙辯解到︰「公子,此地雖民風彪悍,但卻物產豐富,且大理朝廷一向羸弱,倘公子施以雷霆手段,必能令各部歸心。」
柴宗訓淡淡到︰「本公子向來不以刀兵加與百姓,唯有一條,倘能讓此地百姓過上富足的日子,百姓自然歸心,何須雷霆手段。」
吳望喜忙不迭點頭︰「公子所言甚是。」
柴宗訓問到︰「你方才說土司上貢天麻隻果,莫非是此地特產?」
吳望喜無愧于大理通︰「回公子,此地方圓數百里皆是紅土,極適合隻果、天麻,以及活血化瘀三七之生長。不過此處雖三地交界,然與蜀中隔著赤水,這赤水兩岸皆是懸崖峭壁,又多險灘急流,過河極為不易。」
「再說夜郎,這烏蒙山東西數百里,此刻我們雖下山,實際仍在山月復之中,翻過烏蒙山,卻還有牂水,除了熟悉路徑的商旅,並沒有人願意過來。況夜郎情形比此地強不了多少,那隻果、天麻、三七即便再好,又能賣給誰?」
董遵誨說到︰「目下朝廷不是已自荊南開始,鋪設混凝土路重建茶馬道了麼,待商道一成,此地自然富庶。老百姓日子好過了,就不會對抗朝廷了。」
「但願如此吧。」
三人輕松的聊著天,楊延德卻一直警惕的看著四周,倘有人接近,都會被他的眼神嚇走。
去年親軍司搞了一場遴選侍衛和密探的大比武,凡大周境內身家清白之人皆可參加,各軍統帥之子趨之若鶩,就連在軍營效力多年的曹彬之子曹粲曹珝,大周第一猛將劉光義之子劉明德等都曾前往比武,但無一人是楊延德敵手。
楊延德在楊家槍的基礎上,又創一套五郎槍法,剛猛無比。後董遵誨技癢,跳下台與楊延德比試。雖在力量和招式上沒輸,但拳怕少壯,三百招之後董遵誨有些不支,楊延德秉承楊家謙讓家風,主動賣了個破綻敗陣,這才讓董遵誨下得台來。
此戰之後,董遵誨致書楊業,一定要將楊延德留在身邊。只要是為朝廷效力,在背嵬軍或者在侍衛親軍司哪里都行,楊業爽快的答應。這次巡幸大理,為策安全需多帶侍衛,董遵誨便將楊延德帶了來。
「五郎,」柴宗訓笑到︰「放松些,無須如此緊張。」
楊延德認真的答到︰「小的遵命。」
柴宗訓端起酒杯︰「來,與我同飲一杯。」
楊延德有些慌︰「公子,主僕有別,與公子同坐一桌已屬大不敬,小人何敢與公子踫杯。」
董遵誨勸到︰「五郎,倘你如此緊張,恐為人看出端倪對公子不利,還是放輕松些。」
楊延德這才舉起酒杯,向柴宗訓示意後抬手一飲而盡。
「這才像樣嘛,」柴宗訓說︰「和本公子在一起,盡量隨意些。」
三人繼續閑聊,吳望喜問到︰「公子有沒有想到接近土司的辦法?」
柴宗訓隨口到︰「既然此地產隻果天麻,我們又是商旅,不如前去和土司談一筆大生意?」
吳望喜想了想︰「也行,倘有錢可賺,土司一定將公子奉為上賓。」
市集雖為土司所轄,但土司並不住在此處,而是住在此地不遠的烏峰山上。
按地理上的說法,烏峰山屬于烏蒙山脈上的一座山峰,山峰周圍百里,都是土司的地盤,所有人都臣服于他,向他交稅。
據吳望喜介紹,烏峰山上住著土司的部眾約數千人,這里以牛為圖騰,所有屋檐四處可見牛角造型。
此處雖靠著山,沒有多少田地,先民與中原也沒有多大關系,但四處可見黃牛耕地壁畫和雕塑。傳說正是牛神開墾了這些山溝,才讓芒部人得以在此生存下去。
高原上的日出比中原要早得多,雖時近中秋,但太陽仍似火一般。
四人走在山道上,雖然沒有前世的氣象,但絢麗風光仍讓柴宗訓陶醉不已。
「公子小心。」柴宗訓正在欣賞美景,董遵誨卻低呼一聲將他拉開。
柴宗訓正驚愕,抬頭卻見灌木叢中兩條長蟲在打架,發出嘶嘶的聲音。
前世在爬行動物學家簡‧奧斯汀的紀錄片上看過眼鏡王蛇打架,此時親眼見到,柴宗訓臉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兩條蛇都足有兩丈長,小腿粗細,昂首站起足有一米多高,正吐著信子朝對方咬去。
楊延德長槍一挺,就要結果它們的性命,卻被柴宗訓拉住︰「如此奇景,當然要好好欣賞一番啦。」
「可它們驚了聖駕。」
「此地原是它們的地盤,我們才是闖入者。」
楊五郎這才作罷,但仍警惕的護在柴宗訓身邊。
吳望喜上前介紹到︰「此蛇名過山烏,專以毒蛇為食,造就其蛇毒奇毒無比,見血封喉,咬中者無藥可解,公子既要觀戰,還請稍微遠離些。」
董遵誨奇到︰「雖以毒蛇為食,但也不至于同類而殺吧。」
「掌櫃的有所不知,」吳望喜說到︰「此蛇形似猛虎,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座山上也只能有一條過山烏。」
作為喜歡看簡‧奧斯汀的人,柴宗訓對眼鏡王蛇自是熟悉得很,只是興奮的觀戰,並未理會說話的二人。
此時兩蛇對戰更為激烈,相互纏繞一起,瘋狂的向對方咬去,以至于身上都是遍體鱗傷。毒液滴出落在草業上,陽光下泛出晶亮的光澤。
「咬,咬,」董遵誨也越看越起勁︰「咬死它,咬死它。」
兩蛇戰到最後,竟相互咬著對方不放,蛇血混合著毒液,自鱗片上滑落。
柴宗訓忽地想起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用眼鏡蛇毒毒眼鏡蛇,請問能毒死眼鏡蛇嗎?
而這個問題,馬上就能得到答案。
終于一條蛇有些後繼乏力,松口站了起來,另一條蛇也跟著松口。
先松口的那條蛇灰溜溜的離開,敗者沒有資格站在這里。
「有趣,有趣。」柴宗訓拍拍手︰「不過此是野外,如今這條蛇雖是得了勝仗,卻也渾身遍體鱗傷,怕是活不長了吧。」
這個問題還真問倒了‘大理通’吳望喜︰「這個,小的也不知道。」
得勝的蛇拖著受傷的軀體向前爬去,柴宗訓一路小心翼翼的跟著。
那蛇一直爬到了一處峭壁,那里長著成團的藤蔓,開著黃色的小花。
蛇吐著信子爬進藤蔓,隨即低下頭顱平躺于黃色小花中竟打起滾來。
「此是何意?」柴宗訓問到。
「小人亦不知,」吳望喜說到︰「小人只知這長藤乃斷腸草,與過山烏毒液同屬劇毒,均是見血封喉。」
蛇在藤蔓里翻騰一會,便靜靜的呆著不動,柴宗訓等了一會兒,實在耐不住性子偷偷上前查看,卻見蛇身上的傷口在藤蔓上擦得干干淨淨,先前鮮血淋灕的地方已然止血,竟似開始在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