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一 第一波攻擊

趙匡胤被氣得抬回了家,一幫差役和太監仍在忙碌著,誰也不會想到,三省六部制即將被完全改組。

呂端雖氣暈了趙匡胤,但面色絲毫未變,仍如平常那般繼續工作。

不到天黑,宋王被新上任的文德殿大學士呂端差點氣死的消息傳遍汴梁。

在禮部侍郎劉以銘未被罷免之前,禮部就是趙匡胤的禁臠,大部分的官員都唯其馬首是瞻,收到消息後,這些人便開始準備彈章,只待明日早朝,不用口水將呂端淹死不算完。

唯有少數幾個同僚,偷偷跑來提醒他︰「呂大人,宋王把持朝政十數年,這朝堂上哪個不是趙家的走狗,你才新官上任,又何必得罪他呢。」

呂端仍是那副淡漠的模樣︰「本官只是據實已告而已,何談得罪不得罪。」

同僚說到︰「可宋王不會這樣認為啊,禮部的同僚,大多已經準備了彈章,要彈劾于你,你可千萬要小心。」

下了班回到家中,家人也得知呂端得罪了趙匡胤,都為他擔憂不已。他倒滿不在乎︰「我是為社稷仗義執言,有何懼之。」

晚間睡覺之時,幼子呂藹因貪玩不肯入睡,在房間跑來跑去,忽而沖到書房大叫到︰「爹,外間有火光,好大的火哦。」

呂端起身看了一眼,卻是自家後院著火,急忙高聲呼喚家人,又跑到間壁央鄰人向軍巡鋪報火警。

待到軍巡鋪姍姍來遲,呂府已化為灰燼,鄰人宅院也被殃及池魚。呂端妻李氏領著幾個兒子嚎啕大哭,呂端卻仍是淡定︰「娘子莫要哭了,先去賃個屋子安頓下來再說吧。」

李氏停止嚎哭,卻難免抱怨到︰「你不過一個從三品的右侍郎,憑何去得罪權傾朝野的宋王?如今連累一家老小不說,多年的積累也化成了灰。」

呂端說到︰「婦道人家莫要亂說,家中著火卻與宋王何干?快些領著孩子,隨我賃屋去吧。」

出了路口,恰遇聞訊趕來的新同事張齊賢。

看到呂端的狼狽模樣,張齊賢怒到︰「趙匡胤敢爾,我這便與他去算賬。」

呂端攔阻到︰「此事與宋王何干?文德殿上我不過仗義執言,俗話說‘宰相肚里能撐船’,宋王必不會記掛于心,恐是家人不小心著火而已。」

雖然還不是很熟,但張齊賢是個直來直去的人︰「都傳你糊涂,我還不信,如今看來你倒是真糊涂。人家都打上門來了,你只是不信。」

呂端淡淡到︰「倘張大人真心要幫下官,不知有無相熟的房屋可供租賃?」

張齊賢苦笑一聲︰「房子倒是不少,曹太尉在城東置了塊地,建了很多宅院專供租賃,我去打個招呼,還能少你幾塊錢租金。」

連夜幫著呂端安頓好,張齊賢忿忿到︰「明日一早,我定將此事奏與皇上,讓皇上替你主持公道。」

「罪過罪過,」呂端說到︰「大周幅員遼闊,王土之上每日都有火警,倘人人都要皇上主持公道,那還得了?今日勞煩張大人,下官已是感激不盡,張大人還是快回吧,趁著天還沒亮睡個囫圇覺,明日還有很多奏折要處理哩。」

「你呀你,」張齊賢重重的嘆了一口︰「你還真是糊涂。」

家中房子被燒,呂端卻仍準時出現在朝會上。

今日又是大朝,眾臣行禮之後,太監萬華呼到︰「眾卿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禮部主事李忠搶先出班︰「皇上,臣有本奏。」

「臣彈劾文德殿大學士,禮部侍郎呂端媚主犯上,品行低劣…」

李忠義憤填膺的在那里念著,仿佛呂端真的十惡不赦一般。

柴宗訓實在听不下去︰「將奏折呈上來,朕自己看。」

李忠還有些意猶未盡,耗費大量腦力寫出來的東西,還沒展示完呢。潘惟德不給他機會,上前一把奪過奏折,交到萬華手上。

柴宗訓只掃了一眼,抬頭問到︰「還有誰有本奏?」

一群禮部的官員手持奏本站了出來︰「皇上,臣等有本要奏。」

經過前些年御史台聯名上奏被打成結黨之後,再有群體性的奏折,都是各上各的,這樣不會被說是結黨,而且口水分量更足。

「都呈上來,朕一起看。」

翻開奏折,第一條都是呂端媚主犯上,媚的這個主,只有柴宗訓;犯的上麼,自然是趙匡胤了。

趁著他翻看奏折,禮部主事李忠著重強調到︰「皇上,宋王一片忠心,雖身染沉珂仍不忘朝務,呂端卻誣指宋王之舉大傷聖德,若不將其治罪,豈非令忠臣寒心?」

彈劾的都是禮部的人,被彈劾的也是禮部的人,此時禮部尚書賈龜圖不出來說幾句也不行了︰「皇上,臣與呂端呂大人共事多年,深知其為人一向唯唯諾諾糊里糊涂,倘醉心于禮議倒也適合,卻不太善于處理政務,更不堪入文德殿預機務,懇請皇上明察,勿因庸臣而誤了朝政。」

「賈大人言之有理,」李忠趕緊跟著附和︰「皇上,呂端德薄才淺,根本不堪預機務,請皇上另選賢能,罷免呂端。」

雖處于彈劾中心,呂端卻一直正襟站著,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柴宗訓淡淡的看著李忠︰「李大人認為賈大人說的有道理?」

「皇上,」李忠說到︰「臣附議賈大人所奏。」

柴宗訓又掃了其他禮部官員一眼︰「卿等呢?」

彈劾官員一同執禮到︰「臣等附議賈大人所奏。」

所謂眾怒難犯,如今整個禮部都反對呂端預機務,皇上即便要堅持,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柴宗訓忽然一把將面前堆成小山的奏折推落在地︰「看看爾等奏折上都寫了些什麼,呂端媚主犯上,卻又附議賈龜圖之言,呂端唯唯諾諾糊里糊涂。朕倒要問問爾等,一個唯唯諾諾糊里糊涂之人,如何媚主?又如何犯上?」

禮部這些人太急于將呂端搞下去,所以根本未曾料到他們的彈劾與賈龜圖的奏對相悖。

賈龜圖雖為禮部尚書,但禮部多年來一直被侍郎劉以銘把持,加之年紀大了,所以不太視事,只安心等著退休。

方才奏對之言,看似在踩呂端,實際上卻有一絲暗助的意味。畢竟呂端出身禮部,倘整個禮部都與他作對,其他各部自然有樣學樣,到時候他批閱的奏折無人理會,這大學士做來也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就此撤下來,繼續熬熬資歷,混個尚書退休。

柴宗訓一言讓所有禮部官員愣住,工部尚書林彥升出班到︰「皇上,禮部同僚奏對雖有矛盾,但也足證呂端不堪預機務,還請吾皇將其罷免,另擇賢能。」

又有一班臣僚跟著附和到︰「還請吾皇將呂端罷免,另擇賢能。」

柴宗訓一拍龍案︰「既是自相矛盾之諫,朕如何能納?賈龜圖,朕命你回去之後在禮部好好自查,看看是否常有勾心斗角相互攻訐以至于貽誤朝政之事,倘有,朕絕不姑息。」

早知道會這樣,就不該站出來說話,賈龜圖只得執禮到︰「臣遵旨。」

禮部眾官員也沒想到,苦心熬了一夜寫出來的彈章,竟然被賈龜圖一句話給毀掉。

此時張齊賢出班到︰「皇上,臣也有本奏。」

「卿且奏來。」

「回皇上,昨日晚間呂大人府上突然著火,軍巡鋪卻姍姍來遲,以至于整座呂府化為灰燼,聯想到今日禮部眾同僚一同彈劾呂大人,臣懷疑這兩件事,是有人在挾私報復。」

禮部主事李忠慌忙到︰「張大人,凡事都要講究證據,下官與呂大人並無私怨,彈劾呂大人,乃是出于公心,為了社稷考慮。」

「證據?」張齊賢冷哼一聲︰「倘本官有證據,此刻你已然在刑部大牢,哪里還有機會站在這大殿之上。」

柴宗訓轉頭望向董遵誨︰「老董,朕記得呂卿家府上並不算偏遠,為何軍巡鋪遲遲不到?以至于整座宅院化為灰燼?」

董遵誨沒想到還有他的事,他身為侍衛親軍司指揮使,雖是指揮著兩萬多人馬,但實際上只有負責皇城安全的一萬多人屬他親自指揮。其他什麼巡城司,軍巡鋪這些雜牌軍,他其實是不管的。而且皇帝出巡,曹翰為留守的時候,這些人還得充到麾下。

「回皇上,」董遵誨只得答到︰「稍後臣一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一並奏與皇上。」

「必須查,軍巡鋪本為城內滅火所設,倘不能及時滅火,留他何用。」

此時呂端才淡淡出列到︰「啟稟皇上,臣家中不慎失火,卻引致皇上擔心,臣銘感五內。只是這火情多半是家人不慎所致,卻與他人無關。臣家中雖距軍巡鋪不遠,卻因巷內窄小,水車難行,所以才導致軍巡鋪姍姍來遲,更怨不得董指揮。」

「臣在禮部同僚一同彈劾臣,只因臣日日與同僚相對,惡習均被盡收眼底,若有彈劾應屬正常,請皇上明察。」

「看看,看看,」柴宗訓說到︰「以德報怨,看似糊涂,卻是小事不放心上,根本不屑于與爾等計較,這才叫宰相肚里能撐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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