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 謚號

雖然符彥卿近年來因為年老體衰,已逐漸不視事,但其六子四婿個個皆在朝廷擔任要職。

其女貴為太後,孫女貴為國母,所以喪事極盡哀榮。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謚號,這代表了朝廷對他的認可。

禮部一幫官員自符彥卿薨逝當日,便遍翻典籍,希望能找出一個最為恰當的謚號。

恰逢曹翰因要前往吊唁,無法顧及到秦阿丹兄妹,路過禮部衙門時,便打算托劉以銘照拂一下,暫時別讓阿巴斯受罪,待他抽出空來再行援救。

找了一圈,終于看到劉以銘正和禮部一幫官員在討論。

「照本官看,魏王一生對朝廷忠心耿耿,且一直在北邊抗遼,鮮有敗績,才保得我中原安定繁榮,謚‘忠武’再為合適不過。」劉以銘大手一揮,就要做決定。

「大人不可,」禮部員外郎勸到︰「倘謚號名不副實,恐當世皆會嘲笑我禮部無人。」

「誰敢嘲笑?」劉以銘說到︰「本官覺得魏王就該謚忠武。」

員外郎直接點破劉以銘的心思︰「大人,倘因當朝太後和皇後的緣故,謚魏王為忠武,流傳後世恐有傷皇上聖德。」

曹翰雖惡補文化知識,但對謚號這種專業性的事情還未涉獵到。不過听員外郎一說,就明白劉以銘是要拍太後和皇後的馬屁。

劉以銘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本官提議魏王謚號忠武,完全出于公心,豈是因太後和皇後娘娘?」

「若無魏王鎮守北境,還中原以安定,我朝豈能如此穩定發展?」

「至于魏王之忠武事跡,實是多不勝數,需要本官一一列舉麼?即便回到汴梁,魏王也曾主持朝廷財政多年,令朝政安穩運轉,難道當不得忠武?」

「大人,」員外郎倒是個忠正之人︰「典籍雲︰危身奉上曰忠。險不辭難,克定禍亂曰武。以兵征,故能定;刑名克服曰武。法以正民,能使服;夸志多窮曰武。魏王武則武矣,但當不得忠武。」

劉以銘一下抓到毛病︰「你竟敢影射魏王不忠?」

「下官不敢。」員外郎慌忙跪了下來。

劉以銘淡淡到︰「方才本官听得真切,你們听到沒有?」

劉以銘雖是侍郎,但括號署部事,又是趙匡胤的鐵桿,雖然禮部官員對他多有不滿,但也沒有誰敢于明著得罪他,在場所有官員均低著頭,不敢答話。

「來呀,」劉以銘喝到︰「將此犯官押下,待喪儀後交有司議罪。」

身後傳來一聲冷哼,只見曹翰推門進來︰「劉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雖不欲得罪曹翰,但這麼多人看著呢,劉以銘哪能掉這個面子︰「曹大人不去都察院,到我禮部作甚?莫非管閑事有癮?」

不說這個還好,說起管閑事,曹翰就想起館驛時劉以銘面對大食人軟弱的樣子︰「沒辦法,本官骨頭硬,不似劉大人謙謙君子,寬以待人,嚴以律己。」

劉以銘臉上掛不住︰「曹大人是否連下官處理禮部內務也要干涉?」

「本官似乎還真有這個權力干涉。」曹翰嫉惡如仇,當然不怕得罪劉以銘。

都察院主管監察、彈劾,以及建議,莫說禮部,中書省尚書台哪里都可以管。

劉以銘臉色一轉︰「莫非曹大人也覺得魏王不配忠武?」

如果曹翰回答配,那就真是多管閑事;回答不配,那就是直接得罪太後皇後。

曹翰並不知配不配,只轉頭問員外郎︰「本朝未有謚號忠武之人,前朝謚號忠武的都有誰?」

「回大人,」員外郎說到︰「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忠武侯,還有再造大唐的郭令公。」

曹翰頓時了然,倒也沒直接回答,只又問劉以銘︰「劉大人,倘魏王謚號忠武,則曹太尉、楊令公等百年之後,該上何謚號?」

劉以銘說到︰「曹太尉楊令公正值盛年,待到將來必有能人能選上合適的謚號。」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別影響我這時候拍馬屁。

「危身奉上曰忠,」曹翰說到︰「那我倒要問問劉大人,皇上開疆拓土,御駕親征四方,魏王可曾有一次從征?這也就罷了,魏王一生,歷仕唐、晉、漢、周四朝,你若謚上忠武,豈非指著魏王鼻子罵其不忠?依本官看,該下獄的是你吧。」

劉以銘遭了一頓辯駁,惱羞成怒到︰「曹大人,禮部奉旨為魏王上謚號,下官目下正在部議,倘都察院實證魏王不忠,可上折彈劾,無須在此指手畫腳。」

指手畫腳?曹翰可不像那些文官喜歡扯皮噴口水,他擼起袖子到︰「好,指手畫腳,本官現在就讓你知道,什麼叫指手畫腳。」說罷上去就要打劉以銘。

劉以銘慌忙後退,一干禮部官員趕緊拉住曹翰︰「曹蘭憲息怒,息怒,倘有政見不合,可在朝堂上辨明,無須如此動粗。」

眼看劉以銘越跑越遠,曹翰揮揮袖子︰「也罷,下次別再撞本官手上,否則本官絕不輕饒。」

劉以銘怎能忍得了這種酸氣,急忙跑到宋王府上去訴苦,哪知道趙匡胤也去了魏王府吊唁。

要是這時候沖去魏王府,必又遇上曹翰。挨一頓打事小,事情傳揚出去,可要貽笑整個官場。

可劉以銘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輾轉半天,干脆寫了封折子要辭職。

柴宗訓此時正等著謚號呢,哪能容許劉以銘辭職?再說他的折子里滿是酸氣,其中必有隱情。

「速召劉以銘到文德殿見駕。」

劉以銘神色如常的進了文德殿,見禮之後卻不發一言。

柴宗訓也不提他要辭職的事,只問到︰「劉卿,魏王的謚號選好沒有?」

「皇上,」劉以銘對到︰「恕臣才淺德薄,無力署理禮部,還請吾皇將臣放逐,另擇賢能。」

「朕養了禮部一群官員,莫非連個謚號也選不出來?」

劉以銘只是低頭不說話。

「劉卿,朕問你話呢。」

劉以銘仍是低頭,露出一絲委屈。

「劉卿,」柴宗訓又說到︰「其中可是有何隱情,你且說出來,朕為你做主。」

劉以銘對到︰「回皇上,確因臣才淺德薄,並無任何其他隱情。」

「倘無隱情,你即便要致仕,也不在這時候,速速將謚號選出來再說。」

「皇上,臣實是無力署理部事,還請皇上領擇賢明。」

柴宗訓有些不耐煩︰「可是有符家人對謚號不滿意,對你指手畫腳?」

「回皇上,」劉以銘趕緊說到︰「符家從沒有人去過禮部,也未與臣照面,更不知魏王謚號。」

「那倒奇了,卿署理禮部多年,一向端正,況你正值盛年,怎地突然就要致仕?倘說不出個真切的理由,就給朕趕緊回禮部選謚號。」

劉以銘又低著頭,像個小媳婦。

柴宗訓一拍龍案︰「你倒是說話啊。」

劉以銘慌忙磕頭︰「回皇上,臣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就給朕滾回禮部去。」

「臣才淺德薄,不配署禮部。」

「召禮部官員前來,」柴宗訓喝到︰「問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倘禮部官員前來,很多話就不由劉以銘了。他慌忙說到︰「皇上無須召見禮部官員,臣實話實說就是。」

「還不快說。」

「回皇上,禮部議為魏王上謚號‘忠武’,但都察院左都御史曹翰極力反對,直言魏王不配。」

難怪這劉以銘這麼委屈了,原來是謚號被曹翰駁了回去。

其實柴宗訓也不懂‘忠武’是個什麼樣的謚號,每每遇到這種事情,他都是照規制下旨禮部‘仿前朝故事’。

「前朝謚號‘忠武’的都有誰?」

「回皇上,」劉以銘對到︰「有唐之韋皋,南齊柳世龍,晉之徐嵩等。」

這都是些什麼蝦兵蟹將?除了韋皋略有耳聞之外,另兩個連名字都沒听說過。

怎麼說符彥卿也是柴宗訓的外公,符昭的爺爺,太後的父親,難道連這些蝦兵蟹將都不如?

但曹翰不是科場出身,對謚號這些也不了解,他應當不會無緣無故指摘符彥卿不配。

「傳曹翰。」柴宗訓喝到。

曹翰進殿看著跪在一邊的劉以銘,冷冷到︰「喲呵,這是告了本官的御狀?」

「曹卿,」柴宗訓問到︰「你可是駁回了禮部為魏王上的謚號?」

「回皇上,」曹翰說到︰「臣方才回去仔細查閱了典籍,‘忠武’之謚除南北對峙之時朝代更迭頻繁有些濫用之外,終唐一代,僅有尉遲敬德、郭令公、渾瑊、李晟、韋皋五人。兩漢時更為嚴苛,僅有莎車王延和諸葛孔明二人。劉以銘為魏王上此謚號,必是居心不良。」

當然居心不良了,先前奏對時,他特地選了韋皋柳世龍這兩個不太響亮的名字,而故意忽略諸葛亮、尉遲敬德、郭子儀。

柴宗訓淡淡到︰「劉卿,你還有何話說?」

不待劉以銘開口,曹翰說到︰「皇上,臣有本奏。」

「曹卿奏來。」

「劉以銘不僅媚上,更是媚外,對大食使團極盡吹捧,以至于我大周有大功之人身陷囹圄,飽受折磨。」

「誰?」

「回皇上,因輪船采買失敗,大食使團囚禁了玉黍姑娘的父親阿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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