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聖旨的理解

「無恥之尤。」趙德昭倒先罵上了︰「枉你身為讀書人,皇上那麼多旨意你不記得,偏偏就記得皇上為穩住江南,命宋王接受贈銀的旨意。」

「誒,」柴宗訓淡淡到︰「小趙,當日朕的確有過旨意,宋王與程卿家收受偽南唐贈銀,令其無備,朕方能一舉收復江南。君無戲言,程卿家于國有功,不該受此責難。」

程載禮傲然的看了趙德昭一眼,跪下到︰「皇上聖明,臣謝主隆恩。」

趙德昭忿忿到︰「程載禮,你每次收受銀兩,心安理得麼?」

「臣奉旨受銀,如何不心安理得?」程載禮依然是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柴宗訓淡淡到︰「是否心安理得,傳馮延巳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董遵誨恨不能生吞活剝了程載禮,趕緊去將馮延巳傳了來。

自歸降以來,馮延巳一直管理著江南的降臣和李煜。

時日一長,江南人心漸漸平定,馮延巳也就此閑了下來。

董遵誨一路催著他入殿,倒把馮延巳嚇個好歹,莫不是李煜和那些降官又出了什麼岔子,皇上要問罪?

馮延巳惴惴不安的行禮︰「臣馮延巳,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馮卿家平身吧。」柴宗訓的語氣很平淡。

程載禮心知收了錢不會善了,但有聖旨在此,君無戲言,皇上還敢自食其言不成?

馮延巳起身到︰「未知皇上召見,有何示下?」

「倒沒有什麼事,」柴宗訓說到︰「朕只問問旁邊的這位程大人,卿可認識?」

馮延巳瞥了程載禮一眼,鴻臚寺管禮儀祭祀外交使節接待,當然是熟悉得很。

最近銀行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听說作為學生的程載禮彈劾氣死了老師魏仁浦。

魏仁浦可是皇上欽點的行長,如今大殿之上皇上突然問話,定然是要將程載禮治罪。

馮延巳可是最擅長逢迎媚上的,他即刻換上一副不屑的模樣︰「皇上,這程大人,臣自然是認識的。」

看到他這副模樣,柴宗訓喝到︰「大膽,這是你一個降官對程大人該有的態度嗎?」

在揣摩上意這方面來說,馮延巳自認當世難有匹敵,他故意嚇得一縮︰「回皇上,臣未降之時也是大周官員,且品級不低于程大人,無須對他多禮。況當日程大人雖身處天朝上國,但仍對臣極盡阿諛之能事,如今既是同殿為臣,臣更不懼他。」

「胡說,」程載禮喝到︰「我幾曾奉承于你?」

馮延巳說到︰「當年本官寫就一闕《鷓鴣天》,你不是抓耳撓腮要寫和詞嗎?還有本官那一闕《南鄉子‧細雨濕流光》,你寫了至少有三首和詞。」

程載禮怒到︰「本官不過與你文學切磋,豈是奉承于你?」

「馮卿家,」柴宗訓冷冷到︰「文學切磋豈能說是奉承?況程卿家身處天朝上國,為何要逢迎于你?」

「皇上,」馮延巳說到︰「且待臣慢慢奏來。」

「既是文學切磋,為何只有程大人為臣寫和詞,卻不見臣為他為和?當日臣為偽南唐主李煜入汴梁活動,朝中官員多對臣不屑一顧,唯有程大人,卻一再巴結于臣。」

「要問程大人為何要巴結臣,無他,臣手中有銀子。當日李煜為免江南被收歸,給了臣大量銀錢入汴梁活動,希冀由朝中官員在聖駕面前美言,暫緩伐唐。」

「臣每入汴梁,依例由鴻臚寺接待。鴻臚寺卿于朝中而言,實屬人微言輕,本不在臣巴結之列。但程大人知臣手握重金,便百般巴結于臣,不僅時不時送上幾首不知所雲的和詞,還為臣賄賂宋王充當掮客。」

難怪程載禮對趙匡胤收銀時的旨意一清二楚,原來是他在當中牽線搭橋。

「那又如何?」程載禮喝到︰「皇上有旨,可盡受爾之贈銀,只須致書答謝便可。」

「有道理,」柴宗訓笑到︰「程卿家堅決貫徹執行聖旨,足見其忠心。」

「皇上,」程載禮說到︰「執行聖旨乃是臣子本分,臣自不敢違。」

趙德昭恨不能將眼珠瞪出來︰「你只記著聖旨,可還記得宋王有言‘人臣無私饋,亦無私受’?你私下收受敵國賄賂,還有理不成?」

程載禮辯到︰「臣身為大周之臣,自然只奉聖旨,莫不是宋王想將自己說的話也當做聖旨不成?」

趙德昭慌忙執禮到︰「臣不敢,皇上,程載禮分明就是詭辯。」

柴宗訓卻笑到︰「朕怎麼覺得程卿家說得很有道理?不論宋王、程卿家,或是你小趙,身為大周臣子,不奉聖旨奉什麼?」

程載禮高呼到︰「吾皇聖明。」

柴宗訓淡淡到︰「程卿家,你將朕授宋王旨意再重復一遍,也好讓天下人都知道。」

「當日宋王受銀,皇上曾有旨‘大國不宜示弱,當令他不測,卿不必辭’。」

「很好,」柴宗訓點點頭,忽地變了臉色︰「朕既有旨意大國不必示弱,程卿家為何要給馮延巳寫和詞巴結于他?莫不是你不要臉到連巴結都不算示弱?」

「皇上,」程載禮慌忙到︰「臣該死,臣當日只為麻痹于他,留待王師趁其不備攻取江南而已。」

「麻痹?」柴宗訓冷冷到︰「你倒是聰明,聖旨後半句能助你受銀,便牢牢記住,聖旨前半句恐會阻你受銀,你便拋諸腦後,似你這般首鼠兩端,該當何罪?」

程載禮撲通一聲跪倒︰「皇上,臣沒有,臣真的只為麻痹于馮延巳。」

馮延巳執禮到︰「皇上,程大人寫的和詞,臣依稀記得一些,遣詞用句極盡吹捧之能事,連臣都自嘆弗如。」

柴宗訓揮揮手︰「將他的吹捧之詞寫下來。」

馮延巳執筆寫下和詞,柴宗訓只看了一眼便扔在程載禮面前︰「程大人,程卿家,你自己翻譯翻譯,看看哪一句沒有違背‘大國不宜示弱’的聖旨。」

給馮延巳寫和詞這種行為本就有拍馬屁之嫌,除非遣詞用句是‘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種。

程載禮慌忙叩首到︰「皇上,臣一時糊涂,未能盡行領會聖旨涵義,懇請皇上恕罪。」

「未能盡行理會?」柴宗訓說到︰「你理會得很好啊,朕並不會治你收銀之罪,但你向藩國獻媚,大失我天朝上國威嚴,實是罪無可赦。來呀,將程載禮押入大牢,待朕親自審訊。將其家產抄沒,充入國庫。」

「皇上,」程載禮不住磕頭︰「臣只是一時糊涂,還請皇上看在尊師魏樞相尸骨未寒,饒過臣這一次吧。」

「你還有臉提魏樞相?」一旁的趙德昭喝到。

柴宗訓壓壓手︰「還不將他押下去。」

「是。」侍衛上前,將程載禮拖了出去。

程載禮一路都在求饒,但並無人理會。

「老董,」柴宗訓吩咐到︰「查抄程載禮家產時留意一下,除了先前南唐贈銀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無法說明來源的財寶。」

趙德昭問到︰「皇上的意思是?」

柴宗訓說到︰「學生彈劾老師,亙古未有,若非得了天大的好處,程載禮豈肯為之?」

趙德昭又問到︰「皇上,要不要將宗正寺卿柴雲和翰林學士孫光璐一同拿下?」

「不用,」柴宗訓淡淡到︰「這些人朕會一一收拾的,但三人一起收拾,豈非授人以柄?眼下正是緊要之時,沒必要再生事端。不過須加緊對程載禮審問,若能問出幕後黑手,將來應對起來要輕松得多。」

董遵誨帶人在程載禮家里刮了兩遍地皮,總共刮出三十多萬兩銀子,其余古玩字畫價值十多萬,總共也就是五十萬,跟兩百萬還有很大的差距。

根據馮延巳的證詞,當年給趙匡胤也不過五萬兩,雖然程載禮厚顏無恥多次伸手討要,總共加起來也不超過十萬。

程載禮的俸祿在維持家庭開支之余所剩不多,那多余的銀子是哪來的?

趙德昭興奮不已︰「皇上,只要程載禮招供,找到幕後指使人,事情自然便平息了。」

柴宗訓搖搖頭︰「哪有那麼容易?程載禮即便供出幕後主使者,可銀行該兌付給百姓的銀子,並不會因此減少。程載禮可稍後審問,咱們的任務一直沒變,就是搞銀子。」

說到搞銀子,趙德昭牙根又痛了起來︰「皇上,既是程載禮家能抄出五十萬銀子,再抓三個貪官抄一抄不就行了嗎?」

「抄是可以抄,」柴宗訓說到︰「但咱們抄程載禮的時候太過于倉促,恐引起了貪官警覺,再抄需得有由頭,有確鑿的證據,還得防著貪官已將財產轉移。」

趙德昭一拍大腿︰「早知如此,臣就該幾個貪官一起抄了。」

柴宗訓忽地轉頭︰「你既知有貪官,為何不早說?」

趙德昭一怔︰「臣也並無實據,只是往日听了些風聞而已,再說糾察百官乃都察院分內事,臣豈能越俎代庖?」

當年作為吏部侍郎協理京察,雖說官員貪腐不算盡行掌握,但抓上三五個貪官還是容易的。

不過皇上現在這樣問,就算能查出銀子來,趙德昭也不敢說了。

不然的話,你既然知道有貪官,為什麼不早說?偏偏留待現在才說?你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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