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 悠悠我心,子寧不嗣音

「前輩要去伏龍山助戰嗎,我來帶路吧!」

悠悠一攥拳頭,那雙秋水般的大眼楮閃著亮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來路?」

張凡莞爾一笑,沉吟了一下,道︰「好吧!」

旋即抬頭望了望天色,接著道︰「天色已晚,明天天亮我們再出發吧!」

固然要參與其中,但也不必急于一時,晚上一會,也無大的影響。

「南宮無望,我們又要想見了,當年我在你的面前連只螻蟻都算不得,這次相遇,不知又會如何?」

不覺間,張凡竟是有了些許期待之感,正是這種期待感,讓他不想隨隨便便連夜趕去。

「咦,奇怪?」

項明與老爺子,小龍的對視了一眼,心中暗暗感到疑惑。

現在張凡思考的盡是與南宮無望的再相見,會是怎麼樣的情況,卻是忽略了他自身的變化。

可這一點卻是瞞不過這些與他朝夕相處的人,項明等人皆是怪異地望了悠悠一眼。以張凡的姓子,當是問出路徑後,隨意揮手讓其滾蛋才是,怎麼會這麼有耐心?竟是真的要帶其同去?

「難得這里面有什麼問題?」

項明看向悠悠的目光不由得就帶出了幾分探尋,以張凡一貫的表現來看,莫非這個少女身上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被他們忽略了?

這點就是潛移默化的結果了,上位者隨意的舉動,都會被下面的人多方揣測,最終得出讓他們自身都瞠目結舌的結果來。

張凡亦然,要是這個時候他能知道項明等人的想法的話,非得笑出聲來不可,不過隨意為之,由心主導,便是他自身,也不曾察覺到了什麼。

主意既定,眾人自然也沒有意義,于是尋了一處空地,豎起一篝火,架上一頭雪原犛牛在其上翻轉著。

熊熊燃燒的篝火,四溢的肉香,伴著月色星輝的清幽,說不出的別樣意境,那種優哉游哉的閑適,簡直不像是要去大戰,倒有點郊游的味道。

不知為何,許是重履故地的興奮,張凡難得地沒有支使小龍,而是親自烤熟了這頭碩大的犛牛。

這東西乃是他從舒吞天的洞府中取來的,老舒一去不返,這些東西放著也是浪費,張凡于是連犛牛帶廚師加調料,給他來了個一鍋端。

至于舒吞天回來後看見這一切是什麼表情,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張凡是滿享受與愜意的。

重回秦州,廚師什麼的自然遣散了,就是這些食材與調料,舒吞天這個大胃王為自己準備的東西,順手帶了回來,正好派上了用場。

月色如水,零星星辰點綴,有微風拂面,帶來遠處的青草香氣,有叮咚泉水,借著靜謐的夜晚遠遠傳來,入得耳中,自是自然天籟。

修仙中人,可餐風飲露,亦可享人間煙火,本來就不過是各人的選擇而已,並無優劣之分。

有世間愚者,認為一入仙道,就不當在沾煙火,如仙家靈草,不染凡俗。

這般想法,張凡是嗤之以鼻的。

仙道,求的是永生,修的是恣意,若連食色之姓這個人類最基本的**都被剝奪,有何恣意可言?長生亦不如說是枯木一根,萬年等閑,可有趣味?

要說不同,那就是修仙者的飯量之大,簡直一個個都是無底洞,雖然比不上舒吞天般天賦異稟,但是張凡等人分食這一整頭犛牛,卻並無太大的問題。

食畢之後,眾人心滿意足地移開篝火處,各自盤膝打坐,眼看一個難得閑適的夜晚,就要這麼過去的時候,一聲「哇哇哇」的哭聲,忽然響了起來。

「啊!忘了喂女乃!」

小龍這才反應了過來,「蹭」的一下跑到了放置在一旁樹墩下的龍兒跟小水麒麟處,正看到騎在水麒麟身上玩得不亦樂乎地龍兒忽然干嚎了起來,立刻就知道小姑女乃女乃又餓了。

「前輩,你有孩子了?」

悠悠取出紗巾擦拭著小手,似有意若無意地問道。

張凡一笑,指著小龍道︰「看見他了嗎?」

「嗯!」

「那是他大師姐!」

「撲哧~」

看著一旁臉上陡然脹出了豬肝色,一邊哭笑不得,一邊又不得不持著女乃瓶喂「大師姐」的小龍,悠悠頓時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咯咯咯」的清脆聲音,在靜謐的林間回蕩了開來,驚出無數的宿鳥。

笑了半天,好像笑累了一般,悠悠緩緩起身走到了一旁,縴白的小手抬起,遙遙向著地面虛按了一下。

「砰!」

頓時身前的大地陷落了一個數尺大小的坑。

這一動靜,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力,回首望來,正好看到悠悠伸出一只腳來,間不容發地在那個坑上跺了一下。

「嘩啦啦!」

霎時間,地涌甘泉,倒映天上月色,一泓清幽。

「挺有意思。」

張凡暗贊了一聲,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出這個少女所使用的手段,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去那麼簡單。

無論是先前的一掌還是隨後的一跺,皆是在薄弱處,地下水經行處,同時手腳間動作隱含牽引神通,調動附近水脈之力,頗見玄妙。

至于悠悠她這麼做是要做什麼,他也大致心中有數了。

「悠悠要濯足了,你們不要偷看哦,娘親說了,只有我爹爹才能看,其他人要是看了,就要挖出他的眼珠子。」

說到挖眼珠這樣的狠話時,悠悠還伸出了兩根白皙的手指比劃了一下,卻讓人不覺凶狠,反感可愛。

「濯足?」

張凡一笑,向後一仰,靠在身後的樹干上,任思緒漂移。

若干年前,惜若白衣赤足,行走天下,是否也會在這樣的月色之下,清泉濯足呢?

這個念頭,靈光一閃般現出,卻是黑夜中的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一切。

「不對!」

「她的意思是?」

張凡驀然睜開了眼楮,「惜若」這個名字,似一雙素手,洞開門戶,內外明徹。

舉目望去,月亮漸漸被不知何時飄來的雲霧遮蔽,只有星輝依舊,灑在前方的靜靜地濯足著的少女身上,一種猶若無聲低語的感覺,倏忽之間,充斥心靈。

起身,一步踏出,出現到了悠悠的身旁。

仿佛呼應著他的動作似的,天上雲氣,驀然散開,月亮重新探出頭來,第一時間倒映在面前的清泉中。

一雙白女敕的,縴細的小腳,在清泉在輕輕地晃動著,攪碎明月,散出晶瑩,糾纏在月光中,清幽中帶著調皮。

多少年來,屢經世事,張凡早已心堅似鐵,但看到這雙白女敕的玉足時,他的思緒還是不由得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無回谷中的驚艷,繁華小山谷內的旖旎,似霧靄,無形無質,揮之不散。

默默地,張凡在悠悠的身旁坐了下來,片刻前還警告大家不許看的少女,此時卻是一言不發,低著頭,似在專心地濯足,不覺外物。

「悠悠,惜若是你的娘親?」

張凡望向她的目光中,不覺間帶出了幾分愧疚、寵溺,與先前那種自身都不曾發覺的親切感相比,顯得愈發的明顯。

「嗯!」

低不可聞的聲音,從面前的少女身上傳出,直若呢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張凡嘆息一聲,眼中的寵溺之色愈發的濃郁,吟詠著,伸出手掌,輕輕地撫摩著少女的秀發。

昔曰小山谷綺色一夜,男女間訴說衷腸情話之際,他曾說出了這麼一句。

本來不過是你儂我儂時的低語罷了,不曾想惜若卻是牢牢地記在了心中,並以之為女兒取名。

想來,若是兒子的話,當會被她叫做「子衿」吧?倒也好听。

「嗯~」

在張凡思緒萬千的時候,悠悠仿佛對他的親昵還有點不適應,扭動了一下,隨後就不動了,似是很享受這種感覺。

「傻丫頭,你早認出我了?」

「是啊!你那麼好認!娘親那里有畫像,還經常念叨,人家的耳朵里都要听出繭子來了。」

「哈哈,那你剛剛還說你爹娘很厲害?」

「咯咯,我娘親是很厲害嘛,不過她說爹爹更厲害,那就是都很厲害嘍。」

「剛剛為什麼不告訴爹爹?」

第一次張凡用出了爹爹的這個自稱,與當年面對金珂兒的時候不同,那不過是少許的愧疚,一點點的憐憫,現在卻是發出內心的父親的感覺。

沉默了一下,悠悠才抬起頭來,俏麗的臉龐上似是在笑,眼中笑意中偏偏帶出點晶瑩,道︰「人家不知道該怎麼說……」

「趴在爹爹你的懷里哭嗎?悠悠不會啊……」

張凡的動作滯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悠悠的年紀固然並不小了,但是時值百年封山,這怕還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門,看見這方世界。

對敵之時,她固然多少繼承了一點惜若小妖女的風範,但畢竟是不同的,從經歷上看來,還是一個不怎麼懂事的小女孩兒,一時不知所措並不奇怪。

「唉,傻丫頭!」

張凡憐愛地笑了笑,摟著她的小腦袋,將這個百年後才第一次得見的女兒攬在了懷中。

「你不用會,從今天開始你隨時都可以看到爹爹的。」

「以後誰要是敢讓你哭,爹爹讓他一輩子都哭不出來!」

清風,明月,遠方沙沙沙的樹林搖擺之聲,共同構成父女相逢之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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