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雨中榴仙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眼見著快到十二點了。

端木薇失望地說︰「看樣子不會有人來了。果然是胡說八道,小騙子!」

冬月笑道︰「他是給我算,要騙也是騙我,你這是著急還是失望呢?」

端木薇說︰「要是騙了我呀,我才無所謂,我是替冬月姐姐生氣呢。」

冬月說︰「你不是替我生氣,你是打心眼里希望齊先生的話靈驗吧!」

「哪有?」

「嘴 !」

冬月笑罵了一句,又說,「其實他的話已經靈驗了。」

「哪里靈驗了?我來到現在,沒看到一個人進來過。」

冬月說︰「就是你呀!你晚上來找我,不正應了他說的,今夜有客來訪。」

「那他說的壞消息呢?」

「你不是說了圖拉翁失蹤的事情嗎?圖拉翁是州府高官,又是密雲宗的核心弟子,他出了事,女兒國和朱紫國兩地的修行界,恐怕都會不得安寧。你們大門大派的,根基深厚,就像你爸說的,小心一點也就是了。最慘的就是我們散修,每次出這種事情我們都要提心吊膽,搞不好就要背黑鍋。修行本就不易,哪經得起折騰哦!」

端木薇想想也是,道︰「那麼說,是我幫他靈驗了?」

冬月笑道︰「對呀,我怎麼看都覺得是你倆是一伙的。」

……

端木薇走了以後,會所的工作人員上來問她︰「冬月姑娘,已經過了子時了,這大雨天不會有人來了吧?是不是可以關門了?」

冬月說︰「你們先下班吧,門不要關,我在這里再呆一會兒。」

工作人員便都下了班,雪琴樓只剩下冬月一個人。

她關了燈,來到露台,揮手在頭頂撐開一片綠葉,在綠蔭下擺開茶幾,放好茶具。把鐵壺嫁到小火爐上,手指彈出一點火星,落在火爐中的木炭上。

雨還在嘩嘩的下著,落在頭頂的綠茵上,那聲音,仿佛是雨中的森林。

天地之間幽暗幽暗的,只有露台上的火爐中發出一點紅紅的火光,好像在黑暗里綻開的一朵石榴花。

鐵壺中的水燒開時,冬月開始沏茶,這一次她準備了兩個茶杯,一個放在自己面前,一個放在對面。

「若無人來,這一碗茶,就當我敬給雨中的相思湖吧。」

她一邊沏茶,一邊這樣想著。

泡好了茶,她也不喝,起身走到露台中央,靜靜地站在那里。

那里沒有綠蔭的遮擋,但她並沒有使用法力避雨,任由雨水淋到身上,淋濕了她的衣服,裹緊了她的身體,透出她玲瓏曼妙的身材。

她忽而扭轉腰肢,曲轉手臂,邁開輕快的步子,就這樣在雨中跳起舞來。

她的舞姿輕靈,身體柔弱無骨,腳下步步生蓮,仿佛一只在雨中翩翩的蝴蝶。

天地之間的靈氣似都被她吸引,就連雨也小了下來,不忍用嘈雜之音去驚動她曼妙的舞步。

不知何時,她收起舞步,回到了最開始的姿態,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夜風吹過樓前湖邊的石榴樹。

唉……

一聲嘆息,不知是風吹過樹留下的聲音,還是從冬月的口中發出。

她緩緩轉過身,回到那一片綠蔭下,身體輕輕的一抖,身上便轟然起了一身白霧,原本被雨淋濕的衣服便剎那間干了,又變得柔和綿軟,如流雲一般流淌在她身上。

她回到茶幾前坐下。

茶杯中的茶水已涼,她端起來,想要喝,卻忽然發現對面的那只杯中的茶水不知何時已經干了。

冬月猛的一驚,放下手中的茶杯,坐著微微欠身,說道︰「不知何方神聖駕臨敝樓,冬月不勝榮幸,請現身一見。」

接著,她就听到一個聲音吟誦道︰

「‘羅袖動香香不已,紅蕖裊裊秋煙里,輕雲嶺上乍搖風,女敕柳池邊初拂水。’

姑娘才情卓絕,何故深夜雨中獨舞?好茶無人喝,好景無人賞,豈不惜哉!」

聲音就是從對面發出來的,但冬月仔細去看,卻什麼也看不到,那里空空如也,哪怕以神識感應也沒有任何靈氣法力波動。

她心中震驚,卻面不改色,拿起鐵壺,重新沖泡了一杯熱茶,對著空氣說︰

「茶為君煮,舞為君跳。君已來,有何惜哉?」

「那麼說你是在等我嘍?」

「是也不是。」

「何謂是也不是?」

「君若是有緣人,便是我在等你。君若不是,我等的並不是君。」

她听見對面的人也嘆了一口氣。

然後桌上便多了一把寶劍。

「竹花?!」

冬月一眼便認出來,這是竹花的劍。

「她人呢?」

「她死了。」

「什麼……竹花她……死了?」

冬月輕輕撫模著劍身,「她是怎麼死的?」

「死在圖拉翁手里。」

冬月的身體微微一震,嘆息道︰「終究還是發生了,真是個苦命的丫頭!」

「她說你是她唯一交好的朋友,托我把此劍給你。她說劍上的流蘇是你送給她的。」

冬月再不疑,試問道︰「您替他報仇了麼?」

「非親非故,我為什麼要替她報仇?」

冬月沉默不語。

一會兒,又听見那人說,「圖拉翁已經死了。」

冬月微微斂衽施禮道︰「多謝。」

忽見桌上又多了一個盒子。

「這是竹花的遺物,也一並交給你吧。」

冬月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在珠寶首飾和修行物品間翻找起來。

「竹花家人中了毒,她受人脅迫,才會做下許多錯事……」

「你找到解藥,就能給她家人送去嗎?」

冬月忽然停了手,沉默著不說話。

「你既然不能離開納蘭城,找到解藥又有何用?此事你不用管了,我會處理。」

冬月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先生既然知道我不能離開納蘭城,想必已看出我的來歷。冬月也想優游四野,長居深山,遠離這人間浮華,可惜……請先生教我!」

「你根基在此,移栽不易,我暫時也幫不了你。以後再說吧!」

冬月仿佛看到了希望,說︰「有先生此話,足矣!請教先生尊諱如何稱呼?」

「百搭。」

「百搭?……」

冬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財神,但她並沒有多問。

忽听百搭說︰「听說雪琴樓以琴茶著稱,茶已喝過,未聞琴音,實屬遺憾。」

冬月說︰「願為君雅奏。」

說罷玉手輕撫,旁邊多了一張琴桌,桌上置一古琴。

冬月盈盈一拜,坐到琴桌前,蘭指輕撥,發出一聲悠揚的弦響。

一曲無名,琴音清幽低徊,在淅淅瀝瀝的雨中。

和著琴聲的節奏,忽然響起百搭的吟誦︰

「魯女東窗下,海榴世所稀。

珊瑚映綠水,未足比光輝。

清香隨風發,落日好鳥歸。

願為東南枝,低舉拂羅衣。

無由共攀折,引領望金扉。

……」

詩吟罷,琴曲終,爐火盡,茶已涼……

冬月手按琴弦,靜靜地等著,等了許久,知道人已走了,不覺心中多了一分失落。

……

齊鶩飛快速在雨中行走,朝著城北定鼎門的方向而去。

他剛才借用了一首太白的詩送給冬月,因為他確定了這個女人……不是人!

當他的神識通過鏡子反射去觀照冬月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棵開滿了紅艷艷的花朵的石榴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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