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里，丁希瑤不由得有點小羞愧。
因為視頻里說的沒錯，她確實是這麼干的。
以前在做房產中介的時候，丁希瑤或主動、或被動地把中介的套路學了個遍，雖然她一直很努力、很克制地想要尋找一個中間態，但有時候為了促成交易，也不得不昧一點良心。
就像顧客問這個房子采光好不好，其實只有回答「不好」，並認真解釋到底如何不好，這才算是誠實的回答。
而回答「很好」或者「還可以、夠用」，其實都是在糊弄，只不過程度不同而已。
丁希瑤做中介的時候，睜著眼楮騙人的情況不多，但模稜兩可、不置可否的情況卻很多，這實際上也算得上是一種套路，只不過相對克制很多。
而到了游戲中，雖然丁希瑤心里清楚這都是游戲，都是假的，全都說實情也不會讓公司倒閉、游戲玩不下去，但還是下意識地延續了之前的工作方法。
甚至可以說，游戲對人的本性有一種放大作用。
可能正是因為玩家們知道，游戲中的租客都是一連串的數據，並不是真實的人，也感受不到住破房子的痛苦，所以很難換位思考，因而才造就了這種「黑心中介模擬器」的玩法？
捫心自問，玩家們為什麼會選擇這麼玩呢？
其實很簡單，為了利潤。
游戲中的利潤會直接影響到中介公司等級的提升以及玩家手頭的錢，前者會讓玩家解鎖更多的房型、接觸到更多高等級的租客，而後者則是決定了玩家可以動用多少資金改造自己的家和中介門店。
大部分玩家接觸到這款游戲之後，感受到的第一目標，就是賺取利潤、發展門店。
所以，按照視頻中所說的，《房產中介模擬器》的第一層內核就是通過模擬房產中介的工作模式，讓玩家來扮演房產中介，並自主選擇盈利的方式，從而讓玩家們意識到，中介行業的亂象可以歸結為一個根本的原因︰利益使然。
但丁希瑤的疑問很快又來了。
從目前來看，《房產中介模擬器》確實很好地展現出了這一點，但僅憑這些，依舊說不上什麼剖析社會現實吧？
難道這個田公子還能在游戲中繼續挖出第二點、第三點？
而且還能保證後面的沒一點都比第一點更加深刻？
她打起精神，繼續認真地看下去。
「可能有人會說，這是過度解讀，否則《房產中介模擬器》的宣傳片怎麼解釋？」
「宣傳片明明是在強調中介的辛苦，強調中介的‘服務者’身份，這是一種美化和贊揚，並不是在揭露和批判啊？」
「如果你這麼想，那就錯了。」
「從幾個很明顯的事實可以看出，這個宣傳片其實並不像大部分人理解得那麼單純。」
「關鍵的破局點，就在宣傳片的這個女主演身上。」
「事實上，遲行工作室為這個宣傳片投入了巨額的宣傳經費，這一點可以從網上的熱度看出來。」
「按理說，如此巨額的宣傳經費，想要請來一位比較接地氣、比較有觀眾緣的明星扮演宣傳片中的中介，是毫無難度的。」
「或者退一步，請一位相對小眾，但演技精湛的戲骨來演，拍出來的效果和感染力也一定會比現在的這一版更好。」
「但遲行工作室並沒有這麼做，他們選擇了一位真正的前地產中介從業者來拍這個宣傳片，而在此之前，這位女主角從未有過任何表演經歷，甚至自己拍視頻、拍VLOG都沒有過。」
「這是為什麼？」
「有性價比更高的推廣方案不用，卻偏要在最關鍵主演位置上節省成本？就連完全不懂營銷知識的普通人，也能看出這個選擇並不合理。」
「排除掉其他的可能性之後，答案就呼之欲出了︰這就是宣傳者有意為之，這個宣傳片的目的並不是單純表現中介辛苦和積極的一面，而是在表現中介這份工作的兩面性和真實性！」
「宣傳片刻意地做出了一種‘留白’的設計，讓觀眾能夠把現實中的中介形象填入，從而完成了這種塑造！」
丁希瑤愣住了。
因為田公子的這番話，也問出了她當時心中的疑惑。
宣傳經費這麼充足，為什麼偏偏要請我來演，而不是請個明星呢？
如果宣傳片是以表現中介的辛苦與可敬為主題，那麼請演員顯然是一種性價比更高的選擇。
找一位有影響力、接地氣、有觀眾緣的演員來演，天然地就可以消解中介這個職業和身份給觀眾帶來的反感。
就像很多電影里，一些影帝會去演小角色，甚至可能演混混。但通過他們精湛的表演，通過劇情的合理安排，觀眾們會覺得似乎混混也挺可愛的，有不得已的一面。
這樣的形象套到中介身上，毫無疑問是更能拉近與觀眾距離的。
如果說大牌影帝太貴的話，那麼找一個演技精湛的二三線演員，只要能把這種真摯的感情給演出來，也能起到差不多的效果，足以打動觀眾，讓大家對這個片子的評價更正面一些。
只是在傳播性的方面會弱一些，不像大牌影帝那樣自帶流量和知名度。
可孟暢都沒這麼選，反而是選了完全沒有任何演技的丁希瑤，之後再砸錢去拼命推廣。
選了效果最差、性價比也最差的一種方案。
如果說丁希瑤唯一的優勢，可能就是演得比較真實，畢竟她真的做過中介。
可真實往往不等于感染力強，甚至有時候二者是背道而馳的。
所以這個宣傳片才有一種「留白」的效果，觀眾們看過之後並沒有被完全打動，反而想起了生活中被中介坑的種種經歷。
不論怎麼想，這都是一個性價比很差的選擇，普通人也能看得出來。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故意為之，這個宣傳片就是為了引發爭議的。
「這就是《房產中介模擬器》的第二層內核︰讓玩家能夠月兌離中介的第一視角，用旁觀的角度審視自身對中介這一行業的固有印象，並意識到問題的癥結所在。」
「在宣傳片中，很多人都隱約意識到了問題，甚至有一種發自本能的抵觸和厭惡，但又說不清楚這種情緒具體是從何而來。」
「而在游戲的正式內容中，玩家能夠親自體驗到中介的日常工作，能夠了解到那些現實中存在的套路，同樣是跑上跑下、忙前忙後地給租客介紹房子，這樣一來就瞬間消解了宣傳片中中介的形象，讓玩家體會到了中介這個職業的兩面性。」
「在拍攝于現實的宣傳片中，著重表現了中介工作的辛苦和忙碌；可在游戲中，又將中介這一行業深層的那些小伎倆給縴毫畢露地展現了出來。」
「辛苦忙碌帶著客戶看房子的是中介，耍小心思能坑一個是一個的，也是中介。」
「一款模擬類游戲，卻用真實拍攝的視頻做宣傳片，相當于給到玩家一種特殊的心理暗示，打通了游戲與現實的邊界。」
看到這里，丁希瑤也不由得點了點頭。
雖說她親歷了整個拍攝的流程，本能得覺得這種解釋有點扯淡，但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有這種可能性。
這個宣傳片顯然是在暗示，游戲本身是高度反映現實的，而且不是經過美化、著重表現某一個側面的現實，而是全面的、整體的、不加過多修飾的現實。
「將第一層和第二層結合起來，就是《房產中介模擬器》這款游戲想要表達的第三層內核︰剖析這一現象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