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謙又看了看其他人，大家的表情各異。
老宋和蔡家棟這兩個人沒怎麼跟裴總打過交道，所以此時臉上的表情有點小驕傲。
他們分別負責VR眼鏡和《動物海島》游戲，現在成品出來了，他們感覺到非常自豪，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在裴總面前顯擺一番了。
即使是裴總，在看到這種成品的時候也會非常滿意的吧？
至于林晚、葉之舟等人，因為跟裴總合作過很多次了，所以表情還比較淡定。
因為他們都非常清楚，再怎麼優秀的產品或者游戲，在裴總眼里也一定存在著問題，不可能盡善盡美。
裴總必然可以站在更高的維度上評判，看到大家看不到的缺陷！
即使這款產品或者游戲真的達到完美的地步，那對于裴總來說也不是什麼特別值得驚訝的事情，因為這一切必然都在裴總的預料之中。
看到大家的表情，裴謙沉默了。
此時他有點慌，但完全不能表現出來。
人設和形象不能崩！
尤其是孟暢還在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就更不能在他面前露怯了！
裴謙微微點頭︰「嗯，做得還可以。」
「不過，我有兩個小小的改動建議，具體要不要改，你們自己決定。」
林晚瞬間眼前一亮。
果然，裴總還是看出了問題，來指點了！
她立刻點頭︰「裴總您說。」
裴謙考慮片刻之後說道︰「第一個建議，就是這台VR眼鏡護額位置的logo。」
「我的想法是，在這個護額上的logo中間，劃一條橫線，貫穿整個logo。」
眾人全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老宋和蔡家棟兩個人，非常迷茫。
這是什麼意思？
跟廠家說一聲，把圖案稍微改一改，倒不是什麼難事，畢竟VR眼鏡還沒有進入量產階段。
而且即使進入量產階段也沒有大問題，這個六邊形的部分是可以拆下來的，這是老宋考慮到未來可能出新型號或者跟其他的IP出合作版，所以這個位置可能會印其他的logo，做了一些可拆卸化的模塊設計。
但問題在于……這有什麼意義呢？
裴謙沒有多解釋，因為他原本的想法不能說。
而且他知道，即使不解釋這些人自然會找到一個合適的解釋。
其實他的本意很簡單︰玄學。
裴謙在看到這個VR眼鏡的護額之後，尤其是這個很扁的六邊形，讓他聯想到了某動漫中的忍者護額。
而在那部動漫里，在護額上劃一條橫線，代表著這個忍者出了大問題，叛出了原本的忍村。
所以，裴謙希望所有的VR眼鏡都能劃上這樣一條線，就是暗示這個產品注定要出大問題、要失敗、要背叛遲行工作室的意思。
只不過這個世界沒有類似的動漫，所以這個梗大家都get不到而已。
老宋拿過來一張紙，在上面畫了個草圖，然後端詳許久。
突然，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咦，這樣劃上一條線之後，似乎更好看了啊！」
「明白了，這條線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護額圖案的結構和布局。遲行工作室的logo在六邊形的中央顯示，logo兩邊顯得空蕩蕩的，似乎並沒有跟六邊形的護額產生太好的互動感。」
「但劃上這條線之後，整個六邊形和遲行工作室的logo連成了一體，看起來更順眼了！」
林晚沉思片刻，說道︰「嗯，我覺得這可以達成一種標新立異的效果。」
「其他的公司都是在自家產品上印自家logo，這個行為太常見了。實際上，除了某些自帶逼格的公司，其他公司不管logo設計得有多好看，印上去了也好看不到哪去。」
「這樣劃上一條橫線，就跟其他公司的做法完全區分開來，更彰顯出一種獨特的個性！」
「而且，這條線也代表著對傳統的一種打破和顛覆。VR眼鏡本來就是一個超越了時代的產品，而我們開發的VR眼鏡又做出了許多顛覆式的設計，在精神內核上正好完全吻合！」
葉之舟和王曉賓也紛紛感慨︰「妙啊！」
「劃線之前，就只是印了一個普通的公司logo而已，平平無奇。」
「可劃線之後，卻能夠傳達出這樣一種精神內涵，跟我們工作室、以及這款VR眼楮產品相匹配，還給玩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大概就是畫龍點楮的效果吧？真正的設計大師，只要一條橫線，也能化腐朽為神奇？」
眾人嘖嘖稱奇。
就連孟暢，都有點被征服了。
本來他沒覺得加條線有什麼，但听大家這麼一分析，確實很有道理啊！
加上這條線之後，既提升了美觀度，又增加了文化內涵，簡直是點楮之筆！
林晚趕忙說道︰「裴總，其他的建議呢？」
裴謙輕咳兩聲，繼續往下說，生怕這群人再繼續腦補下去，又腦補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來。
「第二個建議，希望在這些小游戲之中能夠稍微少做一些新手指引。」
這個就更簡單粗暴、目的明確了。
《動物海島VR》提供的是一種全新的游戲交互模式，玩家的學習成本一定會很高。
它又不像那些端游，做一款FPS游戲，玩家進去之後就知道左鍵開槍、右鍵瞄準，按R換子彈。畢竟這些設定，在所有的FPS游戲里都是一樣的。
但是目前並沒有一款知名度很高、玩家數量很廣泛的VR游戲制定VR游戲的操作標準，所以來到《動物海島VR》以後，如何張弓搭箭、如何甩竿釣魚，這些操作玩家都要從頭學習。
裴謙也不指望著完全沒有新手指引，把玩家們全都勸退，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一個玩不好，游戲可能要被系統判定成為半成品，到時候不給結算怎麼辦？
但稍微減少一些新手指引，還是可以的。
能勸退幾個玩家，就勸退幾個玩家嘛，勸退一個不嫌少，勸退十萬不嫌多。
反正只要能勸退玩家，那就是好的設計。
這次，眾人更困惑了。
這個行為更加反常識了，因為所有的游戲設計師，在剛入行的時候就會了解一個最基本的設計理念︰新手指引越詳細、越豐富越好。
因為你永遠無法想象玩家在體驗一款新游戲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
人和人的游戲智商是不一樣的，有些人天生聰明，上手游戲一玩就會；而有些人卻在新手階段就很懵懂，連特別簡單的操作都做不出來。
而且，有時候玩家不是笨，單純就是腦回路跟設計者的腦回路沒有對上，于是就卡住了。
游戲的玩家群體數量足夠龐大，所以難免會有那麼幾個腦回路比較清奇的玩家。一旦沒有充分的新手指引，導致他們卡住，那他們可能就流失了。
所以，新手指引有的時候會做得特別弱智，看起來是給三歲小孩準備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林晚再度皺眉苦思。
突然，她感到靈光一閃︰「我明白了！」
裴謙趕忙一抬手，把她打斷了︰「明白了就好，不用每次都說出來了！」
好家伙，現在曲解我說的話都是當面曲解，瞬發曲解，根本都不隔夜的，這還行？
你愛怎麼解讀是你的事，別在我面前說出來，給我添堵了好麼！
林晚立刻心領神會︰「好的裴總。」
「呃……還有一個問題。」
「要不您給這個眼鏡起個名字吧？」
裴謙有點無語。
怎麼現在什麼起名的活全都給我了？
他都已經記不得自己已經起過多少個名字了。
不過轉念一想，也罷，誰讓自己是起名小天才呢？而且自己起名，還能討個好彩頭。
「那好吧。」
裴謙考慮了一下，印象中大部分VR眼鏡的命名，都是用一個單獨的英文，而且是都是有一定含義的，這樣比較有逼格。
單獨的漢字倒也不錯，但裴謙不太想過分強調這款眼鏡的國產身份，省得激發大家支持國貨的心理。起個英文名字，隨大流一點就好。
別人起的名字，都是類似于quest、index、rift這種名字。
「那……就叫doubt吧。」
裴謙的本意是，這眼鏡的成功是充滿疑問的，是不可能成功的。
而「疑問」這個詞，用question或者problem會有中性含義，用doubt可能會更加負面一點。
就是表示完全不確定、很不靠譜的意思。
林晚微微點頭。
雖然她現在還沒辦法很好地理解這個名字的深意，但之後肯定會想明白的。
「總之，太感謝了，裴總！」
「簡直就像是撥雲見日一般。」
裴謙擺了擺手，表示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行了，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Hold住場面之後，裴謙招了招手，帶著孟暢離開。
裴謙在最後的操作，完全震住了老宋和蔡家棟。
他們本來以為眼鏡和游戲已經非常完美了，結果沒想到裴總輕松愜意地就找出了問題。
而且還不是什麼無傷大雅的小問題，而是改掉之後提升很大的那種關鍵問題！
這讓他們不由得感慨，不愧是裴總！
之前一直听大家把裴總吹得神乎其神，甚至有點不太相信，但現在看來，吹得真是一點都不夸張！
被震住的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還有孟暢。
本來孟暢都已經是以一種看出殯不嫌殯大的心態看裴總了，結果現在，他已經完全不敢造次。
第一個建議就不用說了，在場的眾人已經給出了解答。
第二個建議雖然沒有明確的解釋，但從林晚的表情來判斷，顯然也是對游戲有巨大的改進效果。
出來之後，看看四周無人，孟暢好奇地問道︰「裴總，你真的這麼有自信？」
「覺得反向宣傳方案一定能成功，所以哪怕順手提提建議、改進一下產品，對宣傳方案也沒有任何影響？」
裴謙心中表示呵呵。
你哪只眼楮看出來我是在提建議、改進產品了？
我提的這兩個建議都是在努力地給下個月的宣傳方案降低難度好麼！
只不過他們理解出了一點點偏差而已……
但是這種事情，也解釋不得，只能默默地不說話，拒絕回答。
看到裴總這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孟暢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果然，裴總是既要用反向宣傳向我證明，又要讓VR眼鏡和游戲正常地爆火賺錢啊！
如果為了證明反向宣傳可行，而導致游戲銷量不佳，那對于裴總來說顯然也是很虧的。
只有既完成了反向宣傳的目的，VR眼鏡和游戲又賺了大錢，那才是裴總的最終目的！
但是……這真的可以做到嗎？
就不說堅持一個月了，孟暢覺得堅持兩周都根本不可能。
但是看裴總這運籌帷幄的樣子，顯然完全沒把這個事情當難題。
果然，之前覺得裴總很難，那完全是一種錯覺。
還是老老實實地在一邊看裴總的操作吧！
……
等裴總走後，蔡家棟問道︰「裴總為什麼讓我們少做新手指引啊？這似乎……有點不符合常識啊。」
葉之舟和王曉賓互相看了看，又看向林晚︰「我們倒是有一些想法，但可能不全面。」
林晚點點頭︰「那還是我來說吧。」
「考慮到很多玩家都是第一次玩VR游戲，不清楚VR游戲應該如何操作，所以要多做新手引導，這是一般設計師都會想到的問題。」
「但裴總又豈會是一般的設計師？」
「肯定是想到了更高的一層！」
「裴總這麼說，肯定不是讓我們放棄新手指引、勸退玩家。」
「裴總的意思是，讓我們在完成新手指引的同時，削減掉那些繁雜的步驟，讓整個過程更加流暢、簡潔、自然！」
「最優秀的新手指引，不是用大段的文字或者語音告訴玩家應該如何去做，而是應該讓玩家看到某個東西的一瞬間，立刻就用常識判斷，知道應該如何去使用！」
「比如，在火堆遠處放幾個生隻果，再在火堆旁邊放幾個熟隻果。不需要告訴玩家‘火堆可以烤隻果’，玩家一看到這個場景，立刻就會明白這個游戲機制了。」
「《動物海島VR》也是一樣。如果我們用打斷的語音或文字對玩家進行教學，一來很繁瑣，二來也會讓玩家感到比較出戲。」
「如果我們用更加自然的方式去引導玩家，既簡潔，又讓玩家在體驗游戲樂趣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學會這些操作。最關鍵的是，這種教學方式還更能展現出VR游戲的優越性！」
「就拿射箭來說，如果在電腦游戲上，按哪個鍵會張弓搭箭完全取決于設計者的想法，玩家很難猜到。除非是很多射箭游戲固定下來用鼠標右鍵射箭，玩家們才會形成記憶。」
「但在VR游戲中，根本不用教，玩家們自然會模索著用左手張弓，右手搭箭，松手射箭。」
「所以，我們應該摒棄那些繁瑣的說明，用更加巧妙的方式指引玩家。」
「比如，想方設法讓玩家看到自己背在背上、伸出到右肩的弓箭羽毛，暗示他可以直接從右肩位置抽箭；讓某個會打獵的小動物做出打獵的動作，引導玩家做出類似操作。」
「把引導巧妙地融入到游戲內容之中，讓玩家自然而然地模索、想到應該如何去做，這不也能給玩家帶來很大的成就感嗎？」
蔡家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換了一種游戲模式，新手指引的方式自然也要換。」
「裴總的這個想法，是考慮到VR游戲的特殊形式、從更高一層去思考問題的結果啊！」
老宋也不由得點頭。
雖然他不懂游戲設計，但听林晚這麼一說，立刻覺得裴總太厲害了。
「不過……」
「doubt這個名字，我不是很喜歡。這不是一個特別好的詞啊。」
作為VR眼鏡的項目經理，也是實際設計、開發這款眼鏡的人，老宋對這個名字稍微有點不滿意。
林晚說道︰「裴總起名字，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在里面。」
「目前大家覺得這個名字不好听，主要是因為含義沒有揭露出來，沒有賦予這個名字一種特殊的人文光環。」
「等裴總的真正含義揭示出來之後，這個名字一定會讓人印象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