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彀中

作者︰平生未知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顧泯轉身折返,從海面上緩行而歸。

喝下那半壇長氣之後,年輕皇帝得到了許多東西,也明白了許多東西,如今他體內的傷勢已經全好,只是氣府里,只剩下那條一直游曳在劍池里的魚龍,沒了蓮花,它顯得有些孤獨。

如今的顧泯,實打實的已經走到了金闕巔峰,可以和這世上了不起的那些修行者,相提並論。

這種修行速度太快,原本應該會讓他生出些擔憂,或許是因為那些氣運的原因,顧泯卻又不覺得有什麼擔憂,他感覺自己的境界很是厚實,像是被人打了一輩子的地基一樣。

這是不正常的。

或許來說,理應是不尋常的。

這種不尋常,往往意味著某些事情會發生在最深層的含義。

在海上的顧泯,隱約想到了些什麼。

南海危局破開,太過偶然,但其他三海,卻不一定會如此,顧泯幾乎可以判定,南海的那位南大王,會是這四海之外,最容易對付的一個人。

其余三海,才是他真正的考驗。

不過等到他回到岸邊的時候,早就等在這里的尚元龍,還是一臉驚訝。

他看到了安然無恙,甚至比昨日都還要好的顧泯回來了。

「陛下……」

尚元龍有些吃驚,繼而想著眼前的陛下是不是受了什麼不可逆轉的傷勢,然後便有些擔憂,但是還沒開口,顧泯便主動問道︰「沒看到之前那道劍氣?」

尚元龍點點頭,小聲道︰「看到了,那道劍氣威勢十足,不過臣的境界不夠,倒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

「朕在海上殺了很多人。」

「只是殺這麼多人,想來有些對不起老和尚。」

年輕的皇帝陛下好似有些疲倦,但還是揚起眉頭說道︰「還剩下一些人,你去把他們都殺了。」

尚元龍一怔,但很快想明白,這就是要讓自己出兵的意思。

「陛下到底殺了多少人?」

尚元龍忍住心中驚駭,開口問道︰「還請陛下據實相告,那樣臣心里才有些數。」

顧泯揉了揉眉頭,說道︰「大概是所有修行者都殺了,普通的士卒,朕不好意思下手。」

听到這話,尚元龍更是驚駭了,他瞪大眼楮看著眼前的顧泯,心想這才一夜,听說陛下您在崖上喝了些酒,可是喝酒便喝酒,怎麼就突然變得這麼強大了?

顧泯扭過頭看著他,一臉無辜的說道︰「難道朕就不配成為那種傳說中一夜頓悟的修行者嗎?」

在修行界里的歷史里,當然有過類似的記載,某某修行者在觀花看雪之類的時候,忽然頓悟,然後便破開境界,成為了更強的修行者,這樣的頓悟,頂得上旁人幾十年,甚至于百年的苦修。

這些活生生的例子,每次出現,肯定都會被鄭重的記錄下來,因為這樣的人,很有可能便成為修行界里了不起的大人物。

顧泯是如今世上最有天賦的修行者,他的修行速度,已經是古今罕見,如果真有頓悟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顯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什麼配不配,都是閑話。

尚元龍由衷的開心道︰「陛下果然是天底下第一的天才!」

顧泯的境界越高,戰力越強,對于南楚來說,終究是好事。

顧泯卻沒有再理會這個家伙,而是去了崖上。

這次在這里的,不是六塵和尚,而是六明和尚,他盤坐在這里,似乎沒有感知到顧泯的到來。

顧泯站在他身側,然後坐下,無比地自然,就像是坐過很多次一樣,但實際上,他才來這里兩日。

兩個人看著山外,也就是海面。

六明和尚忽然笑道︰「陛下是有話要和貧僧說嗎?」

顧泯搖頭道︰「理應是大師有話要和朕說。」

隨著這句話說出,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就要被人提起。

許多年前,天下還很安寧,南北兩座王朝,各自對峙,戰事不開,百姓都安居樂業,大祁皇帝境界高妙,是大祁最大的保障。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消息傳了出來,說是一本手札,被一個獵戶找到,然後消息便傳遍天下,最後在一處山林里,被眾人得知那是記載關于帝陵的東西。

那個時候,在山林里,便有六明和尚。

他讀出來手札上的內容,消息傳出之後,沒有人不相信,因為六明和尚是從來不說假話的。

所以當後來他又拿到一本手札,並表示要告訴世人這上面的內容時候,沒有人會不相信他。

況且那件事,對所有人都有著強大的吸引力,這是毫無疑問的。

他的名聲一向很好,因為那是他用時間去積累的東西。

要騙一個人,當然要說一個完美無瑕的謊言才最可靠,可是即便這樣,也不一定能騙到一個人。

如果那人特別聰明且敏感,那麼在騙這個人之前,你就要和有著不錯的交情。

但若是要騙全天下的人呢?

那就需要向整個天下證明,你是個不騙人的人。

所以六明和尚用了很多年,做了很多事情,成為了一個所有人都相信他不會騙人的人。

但實際上這個人即便他再怎麼讓人信賴,再怎麼編織出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可當被騙的人走近一看,並未看到他說的東西,謊言都是會拆穿的。

所以,那個謊言也要是真的。

那就不是個謊言。

所以關于帝陵的事情,都是真的。

顧泯平靜道︰「有人想要把這件事公之于眾,是為了兩件事,頭一件事是讓大祁皇帝死去,讓這個世間亂起來,第二件事便是為了打開帝陵。換句話說,打開了帝陵,大祁皇帝就肯定會死在里面。」

在帝陵還未打開之前,大祁皇帝在咸商城里便被人盯上了,但顧泯還是判斷,最後的殺招,是落在帝陵里的。

他想起了那個活了很多年的太史令。

他活了很多年,做了很多事情,明面上打開帝陵是他的計劃,但如今來看,他也在別人彀中。

有人在下一局棋,很大。

在這局棋里,竟然有好些當世頂尖的大人物,都是棋子。

千年前的那位太史令。

千年後的當世第一強者。

全部都被算計進去了。

在今日之前,顧泯只會覺得那個原本環繞在自己身上的陰謀,會隨著太史令的死去而消亡,在那之後,自己的人生,都會是全新的篇章。

但在今日,他喝下那半壇一氣之後,卻明白了,自己還是在某人的彀中。

六明和尚沉默了會兒,然後贊嘆道︰「陛下果然聰慧,猜出了些東西。」

他沒有掩飾什麼,而是很坦然開口,「不錯,貧僧當初撿到的所謂手札,其實是有人交給貧僧,讓貧僧轉告天下的。」

可接下來六明和尚的話,卻讓顧泯有些失望,「讓貧僧做這些的,是太史令。」

他做出這些事情,當然是太史令的安排。

也只能是太史令。

「貧僧很小的時候,太史令便將貧僧送到了南海,而後便告誡貧僧,這一輩子,都不要說假話,他偶爾與貧僧相見,也都並不要求什麼,只是傳道解惑,講述千年之前光景,直到後來,就連貧僧在海底撿到的手札也是真的,當然,這都是太史令的手筆。」

太史令籌劃了千年,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做到了天衣無縫。

「太史令在四海,都有手筆,想來當初孟樓主去咸商城和大祁皇帝一戰,也有他的手筆。」

當初孟秋池趕赴咸商城和那位大祁皇帝一戰,原因是什麼,到了如今,整個世間都還沒人知曉。

隨著大祁皇帝亡故,孟秋池對此從來不提,世人就更難知道其中的內幕了。

但這一切,顯然都有太史令的手筆。

這位一心復仇的史官,做了很多很多,他把大祁皇帝算計到了自己的棋盤上,最後卻沒想到,被大祁皇帝那顆棋子發現了真相,而後和他戰了一場。

顧泯搖搖頭,說出了自己的結論,「我們曾經都在太史令的彀中,但太史令一直都在一個人的彀中。」

顧泯自嘲一笑,「如今朕應該是他彀中最重要的棋子。」

太史令只是想著要傾覆大寧王朝,將整個大寧皇族的後人都殺干淨,所以他做了很多事情,但在他身後的人,想的很多,那人想要天下大亂,于是便借著帝陵和太史令讓大祁皇帝死了,大祁皇帝一死,北邊的大應王朝勢必就要南下,畢竟那是最容易一統天下的時機,但那邊卻沒有立即南下。

那是最好的機會,大應卻毫無動作。

「大應太後,是那人的棋子。」

世上能有誰能夠無視這樣的機會,又有能力壓著整個大應讓他們不敢多做些什麼?

只有大應太後。

她能夠讓大應停下南下的腳步,但這樣對她本來就沒什麼好處,除非是有人刻意讓她這麼做的。

再加上後來她來送的大應氣運。

顧泯可以判定,她身後站著一個人。

天下亂了,南楚想要趁亂而起,需要的是一支強大的軍隊,于是崔溥便告訴他,有一支御北軍在北境。

想到這里,顧泯皺眉道︰「崔先生也是?」

顧泯腦子里有些亂,但若是崔溥都已經是某人的棋子,那麼整個天下,只怕早就在那人掌中,他又何必搞出這麼些事情來呢?

可若是崔溥不是,而是有人知道他會怎麼做,就像是知道大應太後會怎麼做一樣,在暗中只做了一些導向的功夫。

那麼說起來,那個藏在幕後的人,算力世間無雙。

或許是古來第一人。

他沒有讓人為他做些什麼。

而是設了一個局,或許說是挖出了一條溝壑,讓那些水,自然而然的便在溝壑里流淌。

他算的是人心。

是每個人的人心。

而最可怕的是,這無數人的人心,只要有一顆算錯,故事的走向都不會和他想象的那般一樣發展。

顧泯臉色蒼白,他已經感受到了一種未知的恐懼。

六明和尚也隱隱明白了什麼,「那陛下知道那人是誰嗎?」

他在太史令死後,也想過這些事情,想著許多事情,這個天下糜爛的局勢,都應該是太史令弄出來的,但畢竟人已經死了,他也沒有將這個秘密再告訴旁人。

主要是也沒旁人來問他。

直到今日。

顧泯看向海面,答非所問的輕聲道︰「太史令怎麼能殺得了他呢?」

……

……

海面上,站在船上的寧啟帝,忽然笑了笑,「想到了嗎?還不算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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