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糖葫蘆酸

作者︰平生未知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其實就在那個紅袍男人看向小巷深處的時候,以老攤主為首的七八家鋪子老板,全部都屏氣凝神,心有所感。

只是來到巷子口,紅袍男人最後一步始終沒有跨出去,反而折返身形,朝著遠處走去。

巷子里長舒一口氣。

好似那人沒有踏進巷子里,是一樁很大的幸事。

顧泯也若有所思的抬頭,只是自己看去的時候,已經晚了,眼前只能依稀看到一襲紅袍,但也是很快消散。

顧泯揉了揉眼楮,倒也沒多想,轉過身來便招呼其余的來人。

老攤主搖搖頭,放下手中書籍,一張臉上,多了幾分憂愁。

那三四人走入小巷之後,其實並未多做逗留,在那古董鋪子里,年輕女子看中一把木扇,問價的時候,謝寶山說這是當初那位文采無雙的書聖遺物,開價便是五千祀雲錢,這要是一般修行者,早就給嚇跑了。

反倒是和那年輕女子一道的男子冷笑道︰「若真是張太虛的扇子,別說五千,就說是五十萬,也一點不貴。」

那位號稱書聖的張太虛,戰死于七百年前的那場大戰之中,在此之前,他的一生無比傳奇,生下來之時,便被判斷無法修行,眼瞅著長大之後,定然就是要被送入遺墟了,可在成年之前,他又偏偏可以修行了,雖說逃過去遺墟的命運,但沒人覺得他以後會成為什麼了不起的人物,果不其然,在之後的百年間,他雖然修行,但是進展緩慢,眼瞅著便直接要被卡死在第二境,誰曾想到,後來的張太虛厚積薄發,竟然是在此後兩百年里,硬生生的將自己的境界提升到了重意境界,而後百年一步,在千秋境內,更是其中佼佼者。

他文采不凡,詩詞歌賦都無比精通,又有了這麼個境界傍身,很快他便成為整個世間女子心中的那個人,尤其是他的書法,更是舉世無雙,有人甚至能在他的真跡里看到他的修行大道,參悟之後,獲益頗多。

不過雖然他在戰場上殺過不少人,但也是在七百年前的那場大戰里被人斬殺。

一代書聖,便就此隕落。

謝寶山神情不變,沒有被揭穿的尷尬,而是稱贊道︰「道友好眼光,我就直說了,這把木扇雖然不是張太虛之物,倒也和張太虛有些關系,這乃是他書童的用品,不信你看,在扇骨這里,不是還刻著張太虛對那書童的寄語?」

那年輕男人一怔,隨即打開木扇,果不其然在扇骨上能看到「山高水長,姑且走之。」八個大字。

字跡飄逸,有大家風範。

一直沒說話的老人點頭笑道︰「是張太虛真跡無疑了。」

謝寶山笑道︰「還是這位老哥識貨,我這個人賣東西,一分錢一分貨,從不作假,這點城里誰不知道?」

年輕男子沒有猶豫,果斷掏錢買下這把木扇。

謝寶山接過之後,笑呵呵說道︰「道友不妨再看看,這鋪子里還有些其他寶貝,說不定就有幾件有眼緣的。」

那男子本來便出身不凡,原本對這小鋪子並沒有報多大希望,可這頭一件,便踫到了所謂的書聖遺物,這倒是讓他的興趣大增,而後進入鋪子里,沒要多久,便挑選了四件小玩意。

有一個年頭久遠的青銅鎮紙,兩枚玉佩。

玉佩據說是當年一對很出名道侶的信物。

就這三樣東西,加上之前的木扇,一下子謝寶山便要了三萬祀雲錢。

這說起來,都不便宜。

男子也不是個講價的主,付錢之後,還在那邊酒鋪子里買了幾壇桂雲香,也算是謝寶山為巷子里的鄰居創收了。

等到這一行三人滿意離去,顧泯才走到對面鋪子里,抓了一把謝寶山的瓜子兒,笑眯眯問道︰「那木扇真是什麼書聖書童的東西?」

謝寶山和別人喜歡不著四六的胡咧咧,可看到這個年輕人,卻是不喜歡彎彎繞,從那小子手中拿過一把瓜子,笑眯眯說道︰「假的,贗品,後面幾樣東西也都假的。」

顧泯啞然失笑,「那你不怕他們找麻煩?」

謝寶山邊嗑瓜子便笑呵呵說道︰「買這東西,可都是這規矩,出門便不認了,你來找我麻煩,說是假的,我還說這玩意是你掉包了呢?這誰能說得清楚,所以買這玩意,都是靠一雙眼楮,別的,都靠不住。」

謝寶山拍拍手,笑眯眯說道︰「這些都是金玉良言,你小子可有得學,好好琢磨吧。」

顧泯點點頭。

本身謝寶山願意說這些,便是很不錯的一件事,這要是換做別人,就是這點道理,也不願意說出來的。

顧泯轉身要走在,謝寶山抓住他的衣袖,說道︰「別急著走啊。」

顧泯停下,一臉茫然。

謝寶山從櫃子里拿出兩顆鵝卵石,笑眯眯說道︰「看看,有什麼門道?」

顧泯打眼一看,就看見那盒子里裝著的兩顆鵝卵石,平平無奇,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只是這能被謝寶山這樣鄭重的裝在盒子里,只怕也不是凡物,只是甭管顧泯是用心去看,還是用劍識去感知,都無法看到什麼特別的地方。

沉默良久,顧泯搖頭道︰「看不出來。」

謝寶山也不著急,只是繼續問道︰「要是讓你花一萬祀雲錢買這兩顆石頭,你買嗎?」

顧泯搖頭,「我看不出來,即便是什麼寶貝,我也不出手,要是看走眼了,那怎麼辦?」

謝寶山繼續問道︰「若是五千呢?」

顧泯想了想,認真道︰「一千祀雲錢,我就要了。」

本以為這已經是很委婉的說法了,但誰能想到,謝寶山直接哈哈大笑道︰「這本來就是顆普通的鵝卵石,真願意玩一千祀雲錢來買,你小子得後悔死。」

顧泯滿臉惆悵,「您這不逗我玩嘛?」

謝寶山拿起兩顆鵝卵石,放在櫃台上,繼續說道︰「我的話這就信了?跟你明說了吧,進了這種鋪子,店鋪老板的那張嘴是絕對信不得的,甭管他說什麼,也甭管他怎麼吹牛,反正就一句話,你要是把他的話當真,那你這一趟,沒什麼說的,就保管得把底褲都給虧掉!」

顧泯點頭道︰「受教了。」

謝寶山笑眯眯說道︰「那現在,讓你花一千祀雲錢來買這兩顆石頭,願意嗎?」

「你不是說……」

顧泯挑眉道︰「前輩這些話,又有哪句話是真的?」

謝寶山笑而不語。

「五百!」

顧泯討價還價。

謝寶山笑眯眯開口,「可以,不過只能選一顆。」

顧泯掏出五百祀雲錢,放在櫃台上。

伸手去選了一顆鵝卵石,看也不看的就收起來,「只要我不去管它到底是什麼東西,那我這次買東西,就誰都不能說我吃虧了。」

謝寶山一怔,還沒想到眼前這小子還有這種說法,一時間也愣住了。

不過看著顧泯的背影,謝寶山又很快復歸平靜,眯著眼看著對面,伸手拿起那顆櫃台上剩下的石頭,他也沒怎麼用力,便將其捏碎,成了粉末。

拍了拍手,謝寶山感慨道︰「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

……

顧泯走出古董鋪子,見對面書攤沒有客人來,便去巷子深處的酒鋪子里買酒。

在這里的眾人里,也就酒鋪子里的那個賣酒女子年輕。

不僅年輕,而且看著還很安靜,就像是一朵桂花一樣。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顧泯漸漸明白,這巷子里的眾人大概也都有些故事,說不定有些人曾經還在戰場上當真大殺過四方,不過每個人的故事是自己的,顧泯不去問,雖然也想知道,但也知道分寸。

顧泯要了兩壺酒,一壺酒給自己,另外一壺酒給老攤主。

年輕女子將酒放在桌上,轉身便返回櫃台那邊,看著小巷,神游天外。

她生得不算美麗,只有幾分清秀的感覺,但即便如此,給人的感覺也別有一份味道,不是酒味。

倒是像一條小溪,緩緩而流。

顧泯來這里好幾次了,每次都沒搭話,今天突然想說幾句,便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麼?」

巷子里別人,顧泯都要用前輩之類的稱呼,畢竟自己在他們面前都是後生,可眼前這個女子太過年輕,顧泯實在是不想喊一聲前輩。

女子仿佛有些遲鈍,很久之後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顧泯,她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喝酒有什麼意思,又喝不醉。」

對于修行者來說,的確不管酒有多好,都是很難喝醉的。

顧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但他說,酒是好東西,能讓那些讀書人寫出更錦繡的文章,能讓那些劍修出劍更快幾分,也能讓那些本不敢做出選擇的人而做出選擇,他就是酒喝太多了,所以才做了那麼個錯的選擇。」

听著這話,顧泯算是明白了,感情眼前這個女子,肯定有過一段如今都忘不了的感情,也會有一個永遠都放不下的人。

顧泯喝了口酒,也有些想柳邑了。

女子瞥了一眼顧泯,說道︰「你喝酒的時候挺像他的,就是沒他好看。」

這句話,好傷人。

換成一般人,早就被傷了,可是顧泯只是呵呵一笑。

他要是把自己的真正的那張臉露出來,誰還能比他好看?

喝了幾口酒,好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的女子開始絮絮叨叨開口,不過這一句一句都是在拿顧泯和某人比較。

又是什麼文采不及對方,又是什麼境界不及對方,又是什麼沒對方高。

反正說來說去,原來還相當自信的顧泯,這會兒都有些惆悵了。

趁著最後一口酒喝完,他趕緊提著另外一壺酒,溜了溜了。

這一幕被小巷里的其他人看在眼里,都滿是笑意。

小跑回到這邊,一壺酒遞給老攤主,卻是發現老攤主有些失神的看著小巷外面,顧泯順著對方視線看去,發現那小巷外面,有一對父女,緩慢前行。

顧泯轉過頭來,在老攤主的眼中看到一種叫做失望和高興的情緒。

這兩種情緒,在他眼楮里,交替出現。

「臭小子。」

顧泯有些出神,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懷里就被老攤主丟了一袋子祀雲錢。

顧泯疑惑的看著老攤主。

「把這些錢,想辦法給那兩人,別讓他知道是我給的。」

老攤主深吸一口氣,有些期盼的看著顧泯說道︰「幫我一把。」

顧泯嗯了一聲,倒也不再多說,起身便走出小巷。

這麼多天了,老攤主第一次讓自己幫忙,那自然是肯定要幫的。

只是走出小巷的時候,那對父女已經走遠了,顧泯看著背影,趕緊加快了腳步,不知不覺,便穿過了好幾條街。

這邊的景象,要比小巷那邊人多得多。

一條長街,街道兩旁,到處都是賣東西的,長街上不少修行者,不時駐足,購買看上眼的東西。

顧泯跟在那父女身後,很快便停下了腳步。

是因為前方那個生得如同瓷女圭女圭一般的小姑娘,看到了更前面有賣糖葫蘆的,便不肯再走了。

小姑娘看著那些鮮紅的糖葫蘆,仰著小腦袋,口水順著嘴角就不爭氣的流出來了。

身材修長的中年男人,生就一副好面容,穿著一身普通的布袍子,雖說看著寒酸,但依然有些出塵之意。

眼看著自家閨女不肯走了,中年男人先是蹲來小心翼翼的用衣袖將自家閨女嘴角的口水擦干。

小姑娘看著自家爹爹的臉,指著糖葫蘆,女乃聲女乃氣的說道︰「要吃。」

中年男人苦澀一笑,臉有些紅,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拒絕的話來,他模了模身上,模到一塊玉佩,站起來就要對那買糖葫蘆的小販說能不能換一串。

但很快小姑娘便又拉著中年男人的衣袖,同樣是女乃聲女乃氣的,不過這次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同。

「不吃了,酸。」

听著這話,中年男人原本便有些窘迫的臉上,又多了好些其他情緒,他的眼眶,已經紅了。

「爹爹抱抱。」

中年男人點點頭,抱起小姑娘,將她放在自己頭頂,騎在自己頭上,就朝著前面走去。

可誰能想到,走出去好幾步之後,中年男人竟然是再也忍不住,眼淚止不住的流淌。

小姑娘用自己的小手不斷的在替自己爹爹擦去眼淚,一邊擦還一邊開口安慰道︰「爹爹別哭,糖葫蘆不好吃,我最不願意吃糖葫蘆了。」

小姑娘歪著頭看著那離著自己越來越遠的糖葫蘆,嘴里還是在念叨︰「糖葫蘆不好吃,酸死人了。」

可實際上,她哪里吃過糖葫蘆啊。

酸不酸的,也是書上寫的。

看著小姑娘和她爹爹越走越遠,顧泯來到買糖葫蘆的修行者旁。

「來一串?」

那人試探開口。

顧泯說道︰「我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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