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獨面苦難

作者︰老松子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與師傅生生別離,小舞還沒從悲傷中走出來,她爹就被一個花枝招展的胖女人,帶著四個僕從押回了家。

兩年多未見,甄光瘦的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初看身影,小舞險些都沒認出來,但看見爹還活著,小舞心中還是一陣高興。

胖女人搖著扇子,一搖三擺走進院子,坐在一個僕從剛擦過的凳子上,眼楮四處亂轉,最後落在小舞身上。

四目踫到一起,都定定打量著對方,一雙眼楮清澈透亮,帶著疑問氣憤,一雙眼楮布滿滄桑,流露著世故狡邪。

「放手!混蛋,咳咳咳……」

娘沙啞的聲音,引起小舞的注意,回頭看見,娘被兩個僕從粗魯地從屋里抬出來。

「娘!住手!……」

小舞氣憤地快步上前,舉起拐杖兩下將兩個僕從打翻,蹲,扶著一臉擔憂驚恐的娘,坐靠在牆邊。

小舞轉頭,憤怒的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怒瞪著胖女人,咬牙一字一句道︰「你們,想,干,什,麼?」。

一連串的漂亮動作,讓胖女人和四僕從都大吃一驚,瘦小的小姑娘竟會武功?

閭胥姒伯、陳嬸和鄰居都陸續趕過來,開始對孫二娘指指點點。

胖女人一揮手,制止了那兩個被打倒的僕從,正舉拳想要回擊小舞,她瞥了一眼灰溜溜的甄光,輕蔑道︰「呦,沒想到?你這老賭鬼,還有這樣厲害的女兒,你快點……自己說,老娘還忙著呢」。

近三年,甄光不但花光,把小舞賣為童養媳,在錢老板家牽走驢子的錢,還又欠了賭房和花滿樓的錢,他被逼的厲害,不得不自賣自身,入了賤籍,成了一個沒有自由的家奴。

胖女人就是醉花樓的二當家,人稱孫二娘。她看重讀書人,之前一年,對甄光還高看一眼,養他在自己身邊算算帳,並貼身侍候。

但甄光是爛泥扶不上牆,貪酒貪賭還貪色,身體還得了病,最終遭孫二娘厭棄。

有一日,孫二娘搖著扇子,正悠閑的四處巡視,幾個姑娘的悄悄話,入了她的耳朵。

「哎,你听說了嗎?老賭鬼甄光,有個女兒,說是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前幾日,被一貴人……認做徒弟,說那貴人極是有錢,單是給小姑娘的一只碧玉笛,據說,就價值連城」

「是嗎?那老賭鬼家,是燒了什麼高香?遇到這般好事」

原本是鄉人家長里短的閑話,卻不知怎的?就被傳到了豐城,並在消息滿天飛的花滿樓傳開。

覺得甄光有病已無用,孫二娘一听,就想要得到玉笛,自己大老板是個文雅人,最是喜歡這些雅致的東西,若是獻給大老板,一定能討他歡心。

第二日,孫二娘帶著僕人,一路顛簸,浩浩蕩蕩來逼債。

听到孫二娘的吩咐,甄光偷覷了一眼,見她滿臉厲色,就想老鼠見了貓一般,搖晃著走近小舞,看著已長高不少的女兒,嘴巴翕動著幾下,還是話沒出口。

「你,磨蹭什麼?」

甄光被孫二娘的一嗓子,嚇得一哆嗦,無奈開口,「小舞,听說那道士,認你……做了徒弟,他一定……會給你留錢的,你救救爹,好不好?咳咳咳……幫爹贖身,去了賤籍,否則,爹……只有,死路一條」。

甄光說的哀傷,上前抓著小舞的手,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噙著淚花的眼里,里面都是淒哀懇求。

之前,道長就留過錢,這次認了徒,那更會留下錢的,這一點,甄光完全能確認。

坐在屋門口的娘听了,氣的咳嗽起來,喘著粗氣,用手指著甄光開罵。

「你這挨天刀的,連女兒都賣,你,就不配做爹!咳咳咳……小舞,不要听他的鬼話,是死是活……隨他去,你滾,都滾!我們沒錢!沒有,咳咳咳……」

孫二娘搖著扇子,趾高氣揚地望著小舞母女倆,妖妖道道開口,「哎呦喂,你這麼說話,可就不厚道了,城里最好的郎中,大老遠的……都上門給你診病,你喝的那些藥,可都不便宜呀,怎麼就說……沒錢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好說歹說,都不行,那可別怪老娘……來硬的」。

小舞拳頭握著死死,不忿道︰「光天化日的,你們敢!」。

孫二娘站起身,舌忝著老辣市儈的嘴臉,搖著扇子,帶著滿身的脂粉氣,晃著碩大的,一步三搖地走到小舞面前,眯著雙眼打量著,用扇子拍了一下她,被小舞靈活躲過,惹得孫二娘勾唇,顯出厚粉下的道道溝壑。

「小姑娘,別那麼大火氣嘛,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逞不得英雄,不過吶,我孫二娘心善,覺得與你……也有點眼緣,不想把事情做絕了,讓我看看……你的玉笛,看能不能……夠抵債?」

見小舞扭頭,根本沒搭理她,就氣急敗壞地對甄光喊,「甄光,你是死人嘛?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人……打死你」。

甄光被打怕了,听了孫二娘的話,身子激靈一下,膝蓋一軟差點沒站穩,他連忙走到小舞身邊,抓緊她的肩膀。肩膀上還有被狼牙咬的傷,小舞疼的直呲牙,甄光竟絲毫沒注意到。

「小舞,快救救爹吧,爹是個奴隸,命是主人家的,你不想看著爹,被活活打死吧?小舞,爹求你,救救爹的命,他們真的……會打死我的,小舞……」

父女倆都在流淚,小舞低垂著眉眼,心中已是不忍,開始猶豫。

孫二娘見父女倆磨磨蹭蹭的,頓時沒了耐性,指著甄光,對家丁吩咐,「哼,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竟然這賤奴,留著,只能是浪費米糧,不如打死算了,去,給老娘往死了打,省著還費勁扔出去」

「不!別打我,別打……我」,甄光頓時淚崩,嚇的要逃命。

「怎麼說打人,就打人呢?」

「這,還有沒有王法嘛?」

「……」

對圍觀的鄉人的憤怒聲,幾個家丁置若罔聞,呼啦沖向甄光,一拽,就把他拽了個大趔趄,摔倒在地,一個人舉著棍子,就要打下去。

小舞緊皺著眉頭,拐杖一伸,一拐杖將舉棍子的僕從,打退幾步遠。

「住手!」

小舞大喊一聲,挺著脊背,昂著下巴,緊咬著牙,一步一步走到孫二娘眼前,滿臉的怒不可遏,從懷里掏出破竹笛,舉到她眼前,眼楮噴著怒火,直瞪著孫二娘。

「這是,師傅留給我的笛子,那支玉笛……是師傅的,已經被帶走,你看……可以抵債嗎?」

見是一只有裂口的老破竹笛,孫二娘愣了半晌,覺得小舞的話符合邏輯,送笛子是不會送兩根,遂翻愣著眼,對視著義憤填膺的小舞,嘴角掛上譏笑。

「哦?是這樣呀,呵呵,也是啊,連飯都吃不上,怎會給只玉笛?那,你師傅,總會留給你一些錢吧?」

小舞娘滿臉是淚,她的心碎了,攤上這樣一個敗家惹禍的男人,她也是無計可施,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嗎?她恨不得,他已經死了,別再拖累,已很悲苦的女兒,她百感交集,淒厲地喊了一聲,包含著諸多情緒的「小舞!?」,就「嗚嗚嗚」大哭起來。

小舞短暫猶豫後,知道自己已別無選擇,她不能看著爹被打死或病死,她沒有回答孫二娘的問題,直直怒視著她,咬牙問︰「說!多少錢?」。

孫二娘挑了挑眉毛,瞟看了一下眾人,一副陰謀得逞的得意模樣,扯唇笑了笑,重新坐回椅子上,傲慢道︰「五十錢」。

「沒有!」

小舞娘一听,氣血上涌,一聲怒吼後,從嘴中噴出一口鮮血,陳嬸等幾個女人趕緊幫著照顧,「你們真是作孽啊!」

「娘!」,小舞拄著拐,快步撲到娘身上,見娘口中都是血,頓時淚如雨下,她被娘吐血嚇著了。

「訛詐!沒有……那麼多!」

甄光瞥了一眼小舞娘,有一絲痛色閃過,他忽地撲到孫二娘面前,大聲嚷嚷道,他後悔自買為奴,那不是人過的日子,他完全被當了騾馬。

孫二娘也瞟了一眼小舞娘,眼里有一分同情,復又厭惡地看著,眼前瘦的如鬼一般的甄光,指著他開罵

「賤奴,難道?你不吃飯了?不穿衣?利息也不算?不想挨揍……就滾一邊去,廢物!還不如個小孩子,你活著……就是累贅,是禍害,凡是有點臉的,早就找根繩,把自己吊死啦!死一邊去」。

小舞留著淚,替娘擦去嘴角的血,她心里很害怕,但也清楚只能靠自己,撐起眼前這個局面,她必須解決這件事,想起師傅讓自己遇事動腦子,明白孫二娘虛要了不少錢,用衣袖擦干眼淚,重新「蹬蹬蹬」走到孫二娘面前,瞪著她怒道。

「只有不足二十錢,可以全都給你,這是我最後念他……有生育之恩,才這樣做的,還有一壇岩崖野蜂蜜,能值一點錢,這是我上山,差點丟了命……弄回來的,你們也可以拿走,只有這麼多,你們,要麼拿錢走人,要麼領人……馬上滾。」

小舞沒有流淚,因為知道流淚沒用,她脊梁挺的直直,話說的實在不做作,她窮,但窮的有骨氣!

听完這番話,孫二娘一恍惚,對眼前的小姑娘刮目相看。甄光已分文不值,放到身邊還怕染了病氣,連看著也覺得晦氣,能得二十錢,已是賺了不少。周圍的人越聚越多,現在的周大王最注重法紀,她可不想惹是生非。

孫二娘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慵懶出聲,「看你小姑娘,也算實誠、懂事,二十就二十吧,你拿錢,我放人」。

直迎著孫二娘的目光,小舞冷硬回答,「錢,明日,自會有人……送到你處,也請你準備好……釋奴文書和賣身契書」。

「哎呦喂!小姑娘……不得了呀!」

孫二娘被驚的,都忍不住鼓起了掌,手中的扇子捂在嘴上,精光閃爍的細眼,又細細打量起小舞,眼中流出不可思議的欣賞,她真不敢相信,剛剛的一番話,竟出自一個七歲多的女孩之口。

果然是與眾不同!

過去,孫二娘只听說小姑娘有超常的記憶力,會讀書寫字,今日這表現,真是讓她開了眼,望著眼前毫不退縮的小舞,低聲說︰「好!小姑娘,那我們……後會有期了。走!帶上那個廢物」。

甄光被僕從拉扯著,怕小舞只說不做,回頭急喊著,「小舞,一定要來呀,爹,不能再……做賤奴啦,爹會死的,小舞救我……」。

在鄉人的議論紛紛、指指點點下,一行人揚長而去。

後趕過來的姒伯,憂郁著一張臉,走到小舞面前,唉聲嘆氣道︰「唉!小舞……」,姒伯搖著頭,說不下去了。

小舞這時流淚了,心想,自己怎麼這麼難呀?師傅走了,自己就已很難過,這家又這般模樣,師傅不讓自己再上山,但她能安心習學本事麼?

「姒伯,明日?……」

「交給姒伯吧」

「姒伯!我一會把錢和蜜送去……」

「唉,好吧!」

小舞太委屈太傷心了,她撲在姒伯懷里,哭的涕淚交流,哭師傅離去、哭爹的無情、哭娘又犯病了……

「小舞娘……」,陳嬸的一聲驚呼,把眾人的目光都引了過去。

小舞猛回頭,看見娘倒在陳嬸懷里,像死了一般沒有任何反應,她第一次遇到死這種事,小舞怕極了!飛撲到娘身邊,搖晃著娘哭喊。

「娘,你怎麼了?睜開眼看看,我是小舞啊……娘,你不能死呀,別拋下小舞,娘啊!……」

姒伯眉毛擰成疙瘩,他上前拉起小舞,嘴里安排著,「小舞,你娘沒死,只是暈過去,快讓開,我讓人把你娘,抬到床上去」。

娘一直昏迷著,直到郎中被請來,用銀針刺了幾針,娘才長呼一口氣,「啊」了一聲,幽幽轉醒。

小舞一直陪著娘,也不敢流淚,她怕娘更傷心,好言相勸著悲痛欲絕的娘,說師傅留了許多錢,還有的不少,怕娘不信,還從屋內一個角落,挖出十錢,哄娘睡著後,小舞獨坐在孤燈下,默默流著眼淚。

姒伯拿著二十錢和一大罐野蜂蜜,親自去了孫二娘的花滿樓,幫甄光贖回了賤籍。

自由了的甄光,沒有跟著一起回家,他趁姒伯不注意,還是偷偷溜走了。

姒伯回來說,甄光臨走前,曾痛哭流涕,懺悔自己,這一生對不起小舞和她娘,他不能給母女倆什麼?也再不想拖累她們了。

爹走的悄無聲息。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書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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