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貴客

帝都城,十二月的大雪連續下了七天,終于在年末的最後一天罕見的放晴。

陽光毫無溫度的從雲層里灑下,而化雪的日子遠比下雪更冷,蕭奕白一個人在天征府的房間中,一邊點著溫暖的火爐,一邊門窗大開讓寒風肆無忌憚的刮進來,他習慣的搬了一張靠椅到門口,蓋了半身厚實的毯子,又拿起昨日未曾看完的書繼續閱讀。

由于弟弟意外缺席了今年的雙極會,明溪又在會上將陣眼一事昭告天下,天征府在一夜之間被千夫所指,再度成為眾矢之的,為了平息朝野恐慌,明溪只得下令將他禁足于府上,不許任何人私下探視。

明溪明面上是派了特殊的士兵過來把守,實際上也是為了保護他,雖然與外界失去聯系,倒也讓他悠然的在家里享受了一段寧靜的生活,就連他手邊堆積如山的書,也是明溪偷偷讓公孫晏送進來給他消遣解悶的。

蕭奕白搖搖頭,嘴角流出一個無奈的笑,明溪一直三令五申的禁止他再沾染術法,這次送過來的顯然也不是什麼正經的書,那是些在中原流行的鬼怪,初看覺得滿紙胡說八道,但是看的久了,倒還真的有那麼點意思,想到這里,他將書翻過來,他現在看的這本名為《搜神記》,講的是一對寶劍干將、莫邪的故事。

「呵……中原的故事可真是有趣。」蕭奕白只是淡淡地感慨了一句,寶劍如人,人如寶劍,讓人羨慕。

他隨意翻看了一會,此時院中的積雪早已經累積了厚厚一層,由于他極少出門走動,整個後院甚至沒有一處腳印。

另一側空著的書房窗子微微敞開,一只麻雀探出頭,對著他嘰嘰喳喳打著招呼,蕭奕白頭也不抬,只是隨便揮了揮手,麻雀被寒風吹了一下立馬又縮了回去。

這是他兩個月以來已經習以為常的事情,在弟弟不告而別之後,也只有那只聒噪的麻雀還一直賴在府上不肯走,他知道麻雀身上留著鳳姬的靈鳳之息,也知道那一定是鳳姬刻意安排的,因為雲瀟是和弟弟一起突然失蹤的,所以他一直也就沒有趕它走,萬萬沒想到,自己只是隨意的留它在府上居住,它卻成了現在唯一能進來和他說說話的東西。

公孫晏倒是時不時還弄幾只冥蝶進來想和他嘮嘮嗑,不過他嫌晏公子太煩,都是直接就趕了出去。

高牆外傳來換崗的腳步聲,蕭奕白歪了一下頭,覺得這次的聲音稍微有些提前了。

誰也想不到,在除去高成川獨攬大權之後,天征府會這麼快步了總督府的後塵,那些不久前還在府前費盡心思要進來拉攏關系的高官貴族,如今也都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和天征府扯上任何關系。

然而,明溪並未將弟弟革職,反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保留了「軍閣主」的頭餃,軍閣內部也並沒有因為閣主的失蹤而有新的人員調整,帝王的這一舉動讓朝中疑雲密布,在他第三次駁回墨閣上書提議之後,這件事也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暫時不了了之。

雙極會結束之後,海軍元帥百里風向帝王請辭並得到允許,如今禁軍總督、海軍元帥的位置都已空出,軍閣主又是久久未歸,實際上三軍統帥的大權已經完全被明溪一人掌握。

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今年的雙極會破天荒的請來了百靈之首鳳姬和禁地神守,明溪甚至想將祭星宮的大宮主之位交給鳳姬,但她拒絕了,並在雙極會之後離開天域城,再次失去蹤影。

雙極會下的最重要的一道全境命令,就是要求所有人,嚴防弟弟的行蹤,並匯聚四大境修行高深的術士,試圖恢復日神之眼。

蕭奕白抿了抿嘴唇,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不久前弟弟還是飛垣的英雄,一夜之間又變成上天界的幫凶、全境的公敵。

真是讓人想笑,又笑不出來,這片土地支離破碎的不僅僅是地基,還有人心。

蕭奕白無聲嘆息,頓時感覺有些無趣,索性放下手里的書,情不自禁的抬頭望向好不容易晴朗的天空,在視線的盡頭處,好像有什麼東西如流星一般墜落。

他的手指驀然收緊,院子的雪粒無風自動,被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神力吹到他手掌中,蕭奕白伸手接雪,眼前有個模糊的殘影在一點點凝聚。

「是你……」他愣神的望向那個殘影,雖然輪廓已經出現了裂痕,但是那雙俾睨天下的金銀異瞳已經顯而易見的說明了對方的身份,他從靠椅上站起來,內心有一股沖動強迫他主動往那個人身邊靠去。

明明距離他只有幾步之遙,蕭奕白卻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在終于和他面對面之後,蕭奕白的心砰砰直跳,猛地站直了身子。

坦白而言,他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但是,他卻仿佛已經認識了這個人很久很久了。

帝仲唇邊含笑,開口卻是極其平和的語調︰「這麼冷的天一個人坐在門口,就不怕著涼了?」天籟

「這……」蕭奕白臉上尷尬,心中也驚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是以這種方式和他說話,沒等他腦子轉過來如何接話,帝仲已經先他一步踏進了房間,掃了一眼,扭頭問道︰「你的房間比他的還要簡單,他好歹還知道從隔壁書房搬個桌子椅子的過來放著,你倒好,這麼多書就直接扔在地上,也不嫌打掃的時候麻煩?」

蕭奕白跟著他走進來,心情也在迅速平復,就像話家常一樣的回道︰「反正也沒人會進來,我也會些靈術,可以變出小鬼幫忙整理。」

「真懶啊。」帝仲笑著搖頭,輕嘆了口氣,他和蕭千夜雖然是兄弟,但由于兩人常年不在家中久住,各自的房間也幾乎不會互相竄門,所以他的記憶里對這個「兄長」的房間其實也很陌生。

蕭奕白沒有否認,忽的松了口氣,近兩個月一直緊繃的神經也終于松弛,低道︰「你來了,就說明他沒事,那就好。」

帝仲看著他,捏緊了手里的家徽,忽然問道︰「你就不好奇他去了哪里,做了什麼事嗎?」

「好奇?」蕭奕白笑意盈盈,無所謂的擺擺手,「我一貫不好奇他的行蹤,只要知道他現在平安無事就夠了。」

帝仲頓了一下,發現對方的語氣是極為真誠的,倒是出乎了自己的預料,他的笑意逐漸變深,翻手將家徽丟給他,接道︰「你這性格,難怪能把他吃的死死的,對你一點辦法都沒有。」

蕭奕白接過家徽,一眼就看到了背面熟悉的一行小字——「勿憂勿念」。

「雲瀟和他一起,放心吧,他們都很安全。」帝仲補充了一句,目光一掃而過,眼角已經瞥見對門窗縫里一直探頭的麻雀,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說給什麼人听。

「嗯。」蕭奕白一副根本沒听進去的模樣隨口接話,他將家徽緊緊握在手心,然後小心翼翼的收入懷中,連著咳嗽了幾聲。

帝仲低目沉思,遲遲未說話,隔了一會殘影揮出一道神力,直接將房門關上,接道︰「你靈力被切斷,身體又不好,不要沒事開著門窗吹冷風了。」

「哦……好。」被他突如其來的訓了幾句,蕭奕白只得尷尬的撓了撓腦袋,嘴里雖然如此,可心里卻完全沒在意,沒話找話,「今年的氣候有些反常,往年的天域城其實沒這麼冷,我、我也只是習慣開著門窗透氣了。」

「別找借口。」帝仲毫不留情的揭穿他,「你就在家中好好調養,明溪不會傷害你,你弟弟那邊也不需要太擔心,我會盡力保護他……」

帝仲頓了頓,眼中神色幾度變化,又自言自語的笑起來︰「不對,他其實也不怎麼需要我去保護了,反倒是你,相比起他,我現在更擔心你,等事情全部結束之後,你也跟我一起回厭泊島找紫蘇去。」

蕭奕白默默沉思,沒有接話,也並不知道他口中的「厭泊島」和「紫蘇」是什麼意思,帝仲也不想解釋,神裂之術凝聚的殘影在落到飛垣之後根本無法繼續維持,他語重心長的望著蕭奕白,趁著自己還未完全消失,忽然有些感慨︰「他嘴上不說,心里其實非常的在意你,所以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別什麼事都只為別人著想。」

蕭奕白只是淡淡的笑著,但笑意很深,讓上天界的戰神也一時分神,無法從中看出他的真實想法。

帝仲無奈的拍了拍對方肩膀,心里竟然有幾分慶幸,他虧的是在蕭千夜的身體里蘇醒過來,不然遇到這個人,還真是麻煩了。

但他沒有多說什麼,在殘影即將消失的前一刻,湊到對方耳邊低低的說了一句︰「我會想辦法再聯系你的,這段時間你就看看閑書吧。」

話音未落,最後一抹影子消失在眼前,蕭奕白只是靜听,毫無起伏,面上也看不出任何反應。

沒過一會,院子里突兀的傳來聲響,蕭奕白凜然回神,聚精會神的從窗子往外望去,身子震了一下,目光赫然呆住,驚訝的張大嘴巴。

公孫晏已經大步竄到了房間前,敲門喊道︰「喂,你起床了沒有?快起來,有人找你。」

蕭奕白沒有回話,望著院中的兩個人,男人衣著白底藍邊,手持碧色長劍,女人一襲青衫,負手而立。

是天澈,和……雲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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