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事端

五公主不動聲色,俯努力恢復情緒,她伸出手對朧月溫柔的笑笑︰「我們回去吧,阿月。」

朧月睜著大眼楮,總感覺明姝的笑容有些虛假,但她雖然還有幾分害怕,又怕自己再惹她傷心,只好小心翼翼的牽住那只手——她手心是冰涼的,有細微的冷汗粘稠的沾在皮膚上。

朧月郡主不知道說什麼好,感覺自己像握住了一條冰涼的蛇,正想找借口趕緊離開,忽然目光一亮,歪頭往她身後看過去,瞬間像找到了救星,立馬松開明姝一蹦而起往那里沖過去,明姝公主臉色微微一沉,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跟著回過頭,只見是軍閣的副將暮雲匆匆跑來,面色焦急,匆忙的對兩人行了個禮。

「哎!你等下!」見他直接就想走,朧月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小聲嘀咕著,「暮雲,你怎麼了也跑這里來了?今天可真熱鬧!你是不是要找他,我、我給你帶路!」

「少閣主在里面嗎?」暮雲顯然沒有注意到眼前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變化,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似乎是又發生了什麼麻煩的事情。

「在、在的!」朧月趕緊點頭,死死的拉著他的袖子不松手,生怕他丟下自己跑了,然後轉過頭對明姝公主緊張的笑笑,「阿姝姐姐你先回去,我、我給暮雲帶路,一會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五公主冷笑不語,用力將寬大衣袖里的手死死握成拳頭,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這個小丫頭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但終究也不好再說什麼。

「來,這邊,我帶你去找他。」朧月郡主咽了口沫,拽著暮雲就一腳踏了回去,還不忘對自己帶著的一大群僕人吆喝,「把東西都拿出去扔了,還有那個錦衣坊,都給我抓起來!」

「是是是。」下人們也松了口氣,連忙七手八腳的把東西又抬起來,一溜煙就跑了。

「公主殿下,您、您是……」旁邊的侍女們很顯然的注意到明姝公主臉色的不快,又不敢催促,一個個拉套著腦袋頭也不敢抬。

「回去吧,我累了。」五公主頹然坐在輪椅上,雙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雙腿,明明傷口已經不疼了,特制的假肢也能讓她慢慢恢復行走能力,可是她的心里卻無比難受,緊咬著嘴唇,委屈和不甘在一瞬間洶涌而出。

朧月用力拽著暮雲,一直把他拉到後院里,才莫名松了口氣。

蕭千夜聞聲從房中走出來,看見副將焦急的臉色,低問道︰「出什麼事了?」

「少閣主,秦樓……又出事了。」暮雲連忙走上前,蒼白著臉俯身輕輕稟告,「長史大人帶著家中十二只人魚族堵在秦樓門口,要求交出傷害四公子的凶手,否則就將那些人魚族殺了做成酒席,宴請樓內賓客,屬下原本想先攔住長史大人私事寧人,不料樓內還住了個古怪的人,二話不說就、就把長史大人殺了。」

「殺了?」蕭千夜臉色驚變,也听得呆了,眼里是說不出的復雜情緒,孔長史是墨閣大臣,什麼人這麼大膽子說殺就殺?

「是個……透明的怪人。」暮雲自己也是詫異不已,想起自己開始看見的奇怪一幕,眼色恍惚,「看起來是人的模樣,但是身體是半透明的,跟個鬼魂一樣,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鬼魂……」蕭千夜若有所思,莫名回頭往屋內張望了一眼,屋內葉雪牽著雲瀟的手兩個人相談甚歡,明戚夫人更是熱情的拉著鳳姬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確實少了一個人,之前趕回來營救明溪,大哥是帶著岑歌的一魂一魄來的,難道他沒有跟在大哥身邊,反而和尋常人一樣住進了秦樓?

「先去看看。」他轉眼就將疑惑全部收起,已經明白了大半,天下初定,如果這麼快掀起矛盾,只怕不要等到上天界回來奪回陣眼,飛垣自己就要先內亂了!

「是。」暮雲緊張的跟著他,朧月郡主看兩人臉色嚴肅也知道發生了大事,她不敢繼續胡鬧,尷尬的站在院子里進退兩難。

明戚夫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連忙走出來解圍,一手拉起朧月將她拽進屋內,又笑吟吟的沖兩人使了個眼色。

兩人急沖沖的往街市趕過去,一貫繁華的商業區此時風聲鶴唳,圍觀的人群將秦樓團團圍住,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

秦樓外圍的冰刺已經化去,滿地的水漬映著清晨的朝陽,一瞬間讓他覺得格外刺眼。

蕭千夜眉頭緊鎖,暗暗思索著眼下的局勢,雖然已經將帝都的管轄權臨時交給軍閣,實際上軍閣本部平時也只有暮雲和征帆兩人駐守,北岸城事件之後,征帆又被他留在海軍協助百里元帥至今未返,一旦真的出的大事,他並沒有足夠的人手來維持秩序,可如果在這種時候鬧出殺害長史這種要命的事情,一定又會被高總督找借口苛責吧?

他心里一陣無名的煩躁,用力攥緊瀝空劍,忽然察覺掌心一片微涼,那個純白的靈魂像一涓清流,似乎可以撫慰他急躁的情緒。

蕭千夜環視了一圈,秦樓的大堂內突兀的拉進來一輛馬車,馬車上放著一個被攔腰砍斷的巨型魚缸,旁邊還有打碎的玻璃渣子,水灑了一地,十二只人魚族從魚缸里逃了出來,但是雙足無法直立行走,只能在地上緊緊的抱在一起。

白小茶面紅耳赤的抱來幾條床單披在赤身的人魚族身上,緊咬著牙,滿眼憎惡。

他將目光轉向另一邊,幾個拿著菜刀案板的廚子嚇的一動不動,面如死灰。

而在中央舞台的位置,岑歌的一魂一魄坐在上面,半透明的臉龐雲淡風輕的笑著,一只腳踩在無頭尸體上,一只手把玩著一個男人的人頭。第八書吧

「孔大人……」蕭千夜一眼就認出了他手上的人,岑歌睜著空茫的眼楮,擺弄手里的那個人頭,見他來了,也只是隨意的咧嘴笑笑,轉手就將人頭丟給蕭千夜,「這家伙是什麼來頭?大清早的帶著一大伙人騎著馬車直接就闖進來,還準備在大堂生爐點火,自己帶著廚子要給客人做飯呢……」

蕭千夜低頭看著手上孔長史的人頭,雙眼還瞪得老大,似乎死前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事情,嘴巴張開,但是舌頭被割成了兩截,他頓了頓,不動聲色的把人頭遞給暮雲,也不看屬下瞬間僵硬的臉龐朝岑歌走過去,淡道︰「是墨閣的孔長史大人,他是怎麼得罪你了,你可知道殺害朝中重臣會有什麼結果嗎?」

「哦……」岑歌笑眯眯的看著他,一點也不被他的言辭嚇住,嘆了口氣指指地上抱成一團的人魚族,「你看看她們,話都不會說,路也不會走,應該是很小的時候就被人抓了放進魚缸里觀賞吧?這位長史大人特意用一輛馬車把她們拉到這里來,還帶了自己家廚藝精湛的廚子說要給大伙加加餐,我尋思著人魚肉質鮮美,得要用上好的食材做輔料,就順手把他也宰了,可是呀……」

他停了停,目光轉向還拎著菜刀的大廚,故作不滿︰「可是他們一點都不懂事,我都已經宰好了他們竟然不敢拿去用,放久了可就不新鮮了。」

他的一番話讓暮雲胃里翻江倒海險些吐出來,然後一低頭又看見自己手上的人頭,臉色蒼白下去,頓時冷汗沿著臉頰滴落,腦子里一片空白。

蕭千夜輕咳一聲,示意暮雲先將樓內的閑雜人全部帶到外頭去,他抬頭看了一眼二樓,江樓主負手靠在憑欄上,依舊是一副笑盈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他身邊是海市幽凰樓的樓主江行澤和帝都花魁秦姿,三人都是毫不驚訝,漠然看著樓下發生的一切。

等到樓內安靜下來,蕭千夜才長長嘆了口氣,指向他腳邊的無頭尸體,道︰「這個也給我吧,不然不好交代。」

岑歌看也不看,厭惡的一腳將尸體踢到他旁邊,見他鎮定自若的俯解下自己外衣蓋在尸體上,好像是在做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不由得心底寒冷起來,冷道︰「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莫非這種事情很常見?」

「公然殺害墨閣大臣這種事情可不常見。」蕭千夜沒有看他,只是平靜的接話。

岑忽然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擺擺手︰「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蕭千夜微微扭頭,地上的人魚族還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孩子,魚尾呈現出瑰麗的色澤,一看就是極其罕見的品種,在飛垣各種有權有勢的人手中,確實有很多人以此為樂,甚至暗中攀比,是身份地位的另一種象征,他無聲嘆息,眼神變得有些空茫,連同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消失了,接道︰「是很常見,不僅僅是帝都,你知道柳城嗎?就是陽川附近的五大城之一,和羽都接壤的柳城。」

岑歌沒有回話,但二樓的三人皆是不約而同的面色一沉,同時抿住了嘴唇。

「柳城就最喜歡吃這些異族人了。」他低低補充了一句,果然余光瞥見岑歌臉上瞬間揚起的錯愕和震驚,忽然抬起臉來,笑道,「他們將異族人視為‘野味’,不僅僅明碼標價用于販賣,還分門別類做成各種‘美味’,你們異族人有很多分支吧,除了那些特殊的六靈六聖十二仙四十八祖,剩下的大多數都是草木花鳥魚蟲獸,他們會把異族人像種花一樣直接種在土里,讓客人自己去挑選,然後割下手足精心裝盤,就好像真的在采摘野味一樣……」

「柳城距離羽都非常近,還有一種專門以獵捕異族人為生的職業,叫什麼‘引游人’。」

「引游人?」岑歌蹙了蹙眉,蕭千夜點點頭,淡淡的道,「大多數異族人都被逼到了魑魅之山和禁閉之谷,那里地勢凶險復雜,所以需要經驗豐富的‘引游人’帶路,才能更精準的捕殺獵物。」

「你別說了!」白小茶憤怒的打斷他,一時還沒有認出來這個人的身份,顫抖著身體,驚恐自心底不受控制的冒出。

引游人……她當年就是被引游人拐賣騙到了海市!父母族人在那一天之後也徹底失去了聯系,若是運氣好一些也許被人買去觀賞了,要是遇上那種喪盡天良的人,只怕現在早就變成盤中餐了吧?

蕭千夜只是冷冷看了一眼這個海市里來的小姑娘,知道自己這番話一定觸痛了她的內心,白茶族是最為普通的異族人之一,有無數白茶族的人死在柳城,這個小丫頭自幼被人拐賣帶到了海市里,或許遠比她的那些族人要幸運。

「柳城嗎……我記下了。」岑歌笑得詭異,「多謝軍閣主提醒了,你果然是什麼都知道,但是什麼都管不了啊。」

蕭千夜沒有回話,知道對方這種的反常平靜背後定會迎來另一場腥風血雨,然而他卻感覺心頭微微一松,仿佛積壓多年的情緒一瞬傾瀉。

古都大湮城,奉日月雙神為尊,是飛垣最古老,也是最腐朽的城市,靖城,柳城,曙城,嘉城,鳩城,匯聚了吃喝嫖賭娼,甚至還有不為人知的地下格斗場、賭場、人口販賣交易,是個名副其實的法外之地。

他什麼都知道,從他接掌軍閣的那一天開始,能見人的不能見人的他全部都知道,但是卻始終無法改變分毫。

門外再次傳來奇怪的聲響,蕭千夜皺起眉頭顯得有些不耐煩,忽然間,一個高昂的女聲隔了很遠的路悠揚的傳來︰「一大早不開門做生意,難道連秦樓都要關門大吉嗎?」

蕭千夜遲疑了半晌,總覺得這個聲音非常耳熟,一時間又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里听過。

門被人毫不客氣的一腳踹開,來人風塵僕僕,滿身酒氣,是個年過四十但依舊風韻猶存的女人。

「呦,好久不見!」她直接撲過來摟住蕭千夜的脖子,不懷好意的在他臉頰上吹了口氣,「長大了嘛,終于是跟你娘有那麼一點點像呢!」

「四娘,您又喝醉了。」蕭千夜不動聲色的推開她,雖然毫不掩飾的將厭惡直接寫在臉上,眼楮卻默默落在了對方手里的銀色長劍上。

那是御賜四皇劍之一,權力的象征——媧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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