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遙遠的記憶

真央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他在帶著蕭走過這座流島的時候發現了幾處非常凶險的天塹之地,從北面的碧落海,到綿延千里的大雪山,西至魔物橫行的荒漠古城,東至人跡罕至的幽谷密林,再到極寒之地的冰川雪原,這座流島是如此的波瀾壯闊,宛如一幅令人驚嘆的畫卷,神秘危險,卻引人入勝。

他所挑選的這些守護者,大多數都是在旅行的途中偶然相遇,只有一個人是例外,是主動懇求他賜予這份力量自願成為神守,而這個人,正是後來嫁給了四皇子明澤,並且最終成為帝國皇後的溫儀。

溫儀是雪原出身,自幼跟著父兄一起追捕雪域上的魔物,在那個還沒有軍閣的年代,獵魔人成為伽羅的保護者,他們飼養獵犬,偶爾也會馴服幾只白狼、白虎作為坐騎幫助追殺魔物,他們的獵殺範圍非常大,在箴島碎裂墜天之前,雪原和冰川本是相連在一起的完整大陸,所以獵魔人一路從南往東,甚至會深入到冰川之森中,他們會在固定的途徑路線上建立據點休息補給,而負責這些補給點的人通常是附近寨子里的平民和異族。

即使是在沒有軍隊統一維護治安的箴島,百靈依然和諧相處,不像如今這般箭弩拔張。

帝仲所救起的第一個禁地神守是雪瑤子,她就是冰川之森附近雪寨里的普通人,在一次支援補給的途中遭遇魔物攻擊重創,體力不支昏死在冰天雪地里,他帶著蕭本是悠閑的在森林里散步,感慨著眼前這片白色的森林是如此的神秘而致命,就在此時,他听見了微弱的呼吸聲,帶著淡淡的血腥味,一下子就讓他輕松愉悅的心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朝著那個方向走過去,很快就發現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被魔物撕啃的片體鱗傷,但她的懷中一直拼命抱著一個麻布袋子,即使自己已經回天乏力,依然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睜開了眼楮,顫抖的請求他把這個袋子送到二十里外的補給點。

他接過這個袋子,發現里面是一罐罐止血止疼的藥丸和紗布,他本能的想拿一點出來先幫這個小姑娘療傷,然而人家卻拒絕了他,自知重傷不治的雪瑤子微笑著擺擺手,示意他不要浪費珍貴的藥物,說這些東西都是雪城的大夫為獵魔人準備的,他們每天冒著風險為大家獵捕魔物和猛獸,每個人身上都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創傷,與其把藥材浪費在一個將死之人身上,倒不如物盡其用,盡快送到獵魔人手中才好。

他答應了這樁從天而降的委托,一邊幫她穩住了心脈,一邊讓蕭留下來守著她,自己則一瞬間光化離開,很快就找到了雪瑤子口中那個獵魔人的補給點。

那是一個林間小木屋,簡陋、破舊,他推門而入之後,一柄鋒芒畢露的長劍立刻就從窗邊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眼楮微微一斜,看見窗子旁邊站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她正月兌了外衣一個人給自己包扎傷口,驚訝于帝仲如此無聲無息的闖入,一貫敏銳的獵魔人如臨大敵的盯著這個陌生男人,本能的壓低聲音,用殺氣凜然的語氣逼問︰「你是什麼人?」

這就是他第一次和溫儀相見,一個女獵人,手持長劍,身邊還放著弓箭、匕首、火折子,雖然看著也不過二十出頭,眉目之間卻透著和年紀截然相反的穩重,她認出了帝仲手里的麻布袋子,本就因傷而慘白的臉龐一瞬間泛起死灰般的色澤,立刻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溫儀忍著心中的震驚和不安,一時間也顧不得再問他是什麼人,而是轉口顫抖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雪瑤子……雪瑤子出什麼事了?」

「她被魔物攻擊打傷,應該是快要死了。」帝仲的回答是如此的直截了當,他一貫不喜歡給人虛假的幻想,想了想補充道,「那個傷非常的靠近心髒,傷及要害,救不了了……」

「帶我去找她!」溫儀厲聲打斷他的話,雖然是在求人,但手里的劍反而更加逼近了幾分,帝仲無奈的笑笑,帶著她一起返回冰川之森,雪瑤子依靠在蕭的身上,可惜凶獸冰涼的軀體並不能給她絲毫的溫暖,在長時間的重傷加低溫摧殘下,瀕死的少女最後一次睜開眼楮,卻是笑眼彎彎的伸手模了模溫儀的臉頰,反過來安慰她不要難過。

女獵人抱著她止不住的哭泣,和初次見面時那種鋒芒畢露判若兩人,他就是被這一瞬間屬于人類的特殊感情所觸動,莫名其妙的出手將雪瑤子變成了箴島的第一位禁地神守。

溫儀驚訝的看著雪瑤子的魂魄月兌離身體,箴島本就是個不相信輪回的流島,魂魄離體之後本應該很快消失才對,然而她的魂魄卻越來越清晰,過了一會,溫儀深吸一口氣,嘗試去抓住眼前這個特殊的存在,果不其然她的手直接穿過雪瑤子,但是她卻立刻就感覺到了一股反常,這個魂魄里游蕩著極其特殊的神力,像一束溫暖的光,給予這個死去的靈魂另一種方式的重生。

然後兩人同時望過來,驚疑不定的看著這個陌生男人,帝仲用手拭去蕭毛發上的血,簡單的告訴了她們自己的來歷,雪瑤子又驚又喜,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九霄雲頂,有流島萬千,懸浮于野,宛如大星綴塵寰。雲外有雲,天外有天,流島之巔,得黑龍庇佑之處,為神之領域,呼之‘上天界’。」這是一句自古就在所有的流島上盛傳的傳說,而當傳說中的「神」真的出現在眼前,溫儀卻冷靜的沉思了許久,忽然做出了一個讓他也倍感意外的舉動——她放下手里所有的武器,恭恭敬敬的在雪地里單膝跪地,請求這個來自上天界的「神」能賜予她同樣的力量。

帝仲的視線無聲地聚焦在她的臉上,那種沒有任何情緒的目光讓她一動不動的仰著頭,額頭上的青筋透過森林里的陽光異常清晰的暴起,兩人就這樣目不轉楮的對視許久,連一貫活潑好動的蕭都罕見的保持著沉默,直到夕陽慢慢將冰川之森變成溫暖的橙色,最後一絲試探才從他的眼神中消失,他上前一步扶起久跪的女子,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欣然將眼前的人類,變成了不老不死的守護者。

當時光荏苒一晃數千年,他從漫長的死亡中重新蘇醒,通過特殊的共存再次听到「溫儀」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女獵人,而是成為了帝國的皇後,以自盡的方式,結束了自己傳奇的一生。

他並不意外溫儀會成為帝國的皇後,因為那原本就是一個端莊獨立的女人,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她的臉上就透著國母一樣的莊嚴,他也不意外溫儀會走上絕路放棄生命,因為上天界的力量相輔相成,互相之間又有奇妙的克制作用,所以同修之間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不會將獨有的力量外傳,他此舉已經是破例,因此在付與這些外人上天界力量的同時,也給了他們非常嚴厲的限制,他不允許這些神守透露關于上天界的任何信息,任何不利于上天界的東西,都不能從神守的口中、手里出去。

她不能透露關于「碎裂墜天」的真相,但她卻必須給出提示,讓自己的兒子去尋找發現那些深埋在土地深處,最為致命的危險。

忽然想起溫儀唯一的孩子,帝仲失神的往帝都的方向望去,流島的中心帝都名為「天域」,是他的同修東皇、曦玉的後裔血脈建立的輝煌帝國,很多年前,他曾坐在蕭的背上遠遠眺望了一眼,從那時候起天域城就像一顆閃爍的明珠,毫無疑問的成為這座流島最為輝煌燦爛的城市。

一個存在了千萬年的帝國,真的會因為碎裂而走向滅亡嗎?

恍惚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帝仲微微蹙眉,虛無的身體竟有酸疼涌出,也讓他飄遠的思緒終于被拉回眼前,再定下心來,真央已經徹底和碧落海融為了一體,面前的兩人都是一臉擔心的看著這個晃晃蕩蕩的光球,不敢出聲打擾他,帝仲勉強笑了笑,逼著自己放下過去的回憶,低道︰「一兩只魔獸不至于讓她重傷致死,這其中一定還有其它蹊蹺,你們先進城打探一下情況吧。」

「嗯。」蕭千夜松了口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在帝仲思緒萬千的同時,他竟然也罕見的受到影響,似乎隱約看到了過去發生的那些事情,只是畫面始終有幾分模糊不清,很多東西似有似無,似夢似醒。

「我們現在去哪里?」雲瀟拉著他的手,蕭千夜想了想,認真的道,「去海軍本部,義父在北岸城事件之後就已經請辭,按照慣例新任元帥應該會在四海大將中擇優錄取,但是這會有一個長達一年左右的考核期,也需要原任元帥親自坐鎮指點,若是沒有特殊情況的話,眼下衣義父應該還在城內,我去找他。」

「百里元帥嗎?」雲瀟也想起來那位老人,有些擔心的問道,「他不會把你抓起來吧?你、你是逃犯哎……」

「不會的。」蕭千夜模了模她的臉頰,溫柔的笑了笑,拉著她的手一起,低道,「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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