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紀念之物

昆侖山論劍峰之巔,雲瀟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醒來,本能的從敞開的窗子往天空望去,孤雲寡霧的雪峰依然平靜如初,她一直在等待的人也尚未回來。

她愣了好一會,有莫名的失神,然後掰著指頭算了算時間。

上天界的時間和外界有異,她知道這度日如年的半個月在蕭千夜看來可能僅僅只是過去了一會會,但還是架不住每天擔心的情緒瘋狂的蔓延,像毒藥一樣攪得她坐立難安,這會才從短暫的睡眠中蘇醒,雲瀟又開始止不住在房間里來回踱著步,滿腦子都是一萬個理由想親自過去找他,然而每當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踏出門,又會情不自禁的想起他的千叮萬囑,不得不縮回房間,呆呆坐著窗邊看著天。

昆侖的魔氣已經在師兄師姐的協力清退下消散的差不多了,自從前幾日蕭奕白和鳳姬向她告別回飛垣之後,身邊就只剩下一個鳳九卿還陪著,可那家伙每天神出鬼沒的各種找不到人,只能留她一人無聊的發瘋。

雖然天澈和唐紅袖每天都會過來看她,但是昆侖山眼下畢竟傷病眾多,她知道事有輕重緩急,每次只是稍微聊幾句就會讓他們回去忙。

不得不說,這半個月的生活過得極其煎熬,她像個望眼欲穿的傻子,苦苦等著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的人,或許是因為上天界此行凶險,為了不讓她留在劍靈上的魂魄受到傷害,蕭千夜應該是又用了什麼特殊的神力封住了劍鞘,每次她想探個腦袋出去偷看一下到底怎麼樣了,每次都被逼了回來,只能感覺到他在一個靈力非常殷實的地方,應該沒有遇到太大的阻攔。

雲瀟靠著窗子,自言自語的嘀咕起來︰「我也沒有那麼拖後腿吧……」

「拖誰的後腿?」話音未落,天澈拎著一包糕點推門而入,笑吟吟的望向守在窗邊的師妹,玩笑道,「今天怎麼不賴床了?」

「我哪有賴床!」雲瀟從他手里搶過糕點鋪在桌上,捏了一塊就往嘴里塞去,邊吃邊抱怨道,「我這次回來一次也沒有賴過床了,反而是師兄,一天來的比一天晚。」

天澈笑呵呵的,雖然假意蹙了下眉頭,但語氣里還是掩藏不住的寵溺,罵道︰「你說話要講點良心好不好,為了給你做吃的,師姐兩個時辰前就起來了,她今天要去給連震換藥,你知道連震那家伙看著沒大事了,其實滿身都是傷,每次換藥都是一整天,師姐怕你餓著,老早就把我喊起來等著這包桃酥送過來,你還嫌我來晚了,真是不知好歹。」

雲瀟朝他做了個鬼臉,嘴角向上咧出大笑︰「那我還得謝謝好師兄專程跑這一趟給我送好吃的,是不是耽誤你去教導新弟子上早課了?」

听見這樣陰陽怪氣的問話,天澈也懶得理她,回道︰「最近不用上早課,傷勢重的留在鹿吾山治療,輕傷的已經可以回去自己調養了,倒是你,你怎麼樣了?」

「我身體好得很。」雲瀟連忙低下頭去,一秒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轉著眼珠趕忙沒話找話的說道,「師兄,我餓不死的,你們要是忙的話不需要每天過來看我,我不會亂跑惹麻煩的,你們放心吧。」

天澈頓了頓,下意識的往窗外望了一眼,也在擔心那個遲遲未歸的人,但只是一瞬之後他就收回視線,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眼繼續有一句沒一句的陪她聊天,忽然視線一凝,發現那身紅色長裙已經洗曬干淨掛在了衣架上,正好清晨的日光從窗子里傾斜而入,竟然讓裙擺熠熠生輝,好似真的有一團極為艷麗的火在燃燒。

他情不自禁的抬了一下手,明知故問的笑道︰「你平時洗完衣服都是隨手就扔進衣櫃里,從來沒有這麼細心的掛起來,連褶皺都被燙平了吧,到底是誰給你買的啊,這麼喜歡?」

雲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臉頰一紅,罵道︰「師兄你又拿我尋開心,我等著他回來再穿呢。」

「穿給心上人看的?難怪這麼細心。」天澈哈地一聲笑了出來,瞥見這個一貫大大咧咧的小師妹眉間居然有羞澀的神態,暗自感慨,「一轉眼你都嫁人了,連震怎麼說著……叫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呀,最開始大家都以為你只是喜歡捉弄他玩,誰能想到一晃這麼多年,你倆倒真的喜結連理,昆侖山許久沒有這種喜事了,你別看師父表面上平平淡淡的,心底可開心了,最近走路都帶風呢。」

「好師兄,你快別取笑我了!」雲瀟握住他的手,可憐巴巴的哀求起來,天澈看著好笑,更是早就習慣了她這副裝腔作勢的模樣,用手指勾了一下鼻尖,貼近耳根繼續念叨,「等你們手頭的事情都忙完,你是準備和他一起長居在飛垣,從此做你高高在上的閣主夫人,還是干脆想辦法把他騙回昆侖山呀?」

「師兄,你、你為什麼這麼說……」雲瀟一驚,握著的手不經意的劇烈一顫,「他已經不是什麼閣主了,飛垣也、也……」

她不知該如何繼續這個話題,只覺得悲從心起,無法道明,天澈反手按住她,掌心的溫暖如淡淡的清泉,臉上也依然是那副溫柔的笑︰「我雖至今不知道你們到底是要做什麼,但我很清楚千夜不是會背叛國家之人,他有他的苦衷,也有他的無奈,所以你才會願意在他身邊,甚至願意嫁給他,生死與共,這就說明他一定還是曾經那個初心未泯的師弟。」

這樣沒來由的信任讓雲瀟喉間一陣哽咽,點著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天澈像小時候一樣捏了捏她的臉頰,哄道︰「別哭別哭,從小你一哭我和千夜就要挨師父的罵,快別哭了,他老人家雖然人在鹿吾山,耳朵可尖著呢!現在千夜不在,我可不想一個人挨罵。」

雲瀟趕緊點頭,抹了抹眼淚,天澈倒了一杯水,試了溫度之後才遞過去,雲瀟輕輕將茶杯握在手心,這種溫柔她沒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過的,哪怕是蕭千夜,他都沒有天澈這樣的魔力能讓自己像個被寵壞的孩子一樣任性撒嬌,忽然她抬頭偷偷望了一眼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不由的咬了咬嘴唇,半天才像下定某種決心一樣認真的問道︰「師兄,靈音族的壽命和普通人類沒有區別,這麼算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給我找個嫂子?」

「咳咳……」天澈本來在漫不經心的喝茶,突然被她問起這種意料之外的問題,頓時驚得一口水嗆著喉嚨重重咳了起來。

雲瀟嚇了一跳,諂媚的湊過來給他揉了揉後背,但如此失態的師兄反而是讓她來了興趣,一點點蹭過去黏著對方的肩膀追問︰「干嘛反應這麼大?是不是已經有心上人了,快和我說說,趁著這幾天無聊,我來給你牽紅線呀,你不會也想像師父那樣,一輩子都是一個人吧?」

天澈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拎著衣領又把她扔回座位上,片刻後才低低道︰「你每天腦子里都在想什麼花里胡哨的東西,真這麼閑得慌就去鹿吾山幫師姐看著藥爐子。」

「是你們不讓我去的。」雲瀟氣呼呼的摔下一句話,天澈這才尷尬的抿抿嘴,想起來師姐的叮囑——因為明姝也住在鹿吾山的弟子房,為了不讓兩人撞上再惹出不快,這幾日他們找著各種借口把雲瀟留在論劍峰,好在一心只惦記著蕭千夜安危的小師妹並沒有想這麼多復雜的事情,這會突然失誤差點說漏了嘴,天澈趕緊笑呵呵的轉移話題。

這樣的欲蓋彌彰反而讓雲瀟眨著眼楮恍然大悟一般的跳起來,月兌口︰「你們是不是怕我誤傷了明姝公主啊?」

「阿瀟,我們只是不想你難過,明姝、明姝她畢竟曾經做過一些錯事,我們也不能自主主張讓你原諒她,所以……能不見就不見吧,也不礙事。」天澈怕她誤會,連忙解釋,雲瀟定定看著眼神單純明亮的師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難過什麼呀?上次是出了一些意外,被昆侖山未曾清退的魔氣影響了神志,你看現在外面的天,一點魔氣的殘留都沒有了,我不會再被影響了。」

她說話之間,還是眉峰微微一沉,下意識的抬手按了一下胸口,萬幸的是那個猖狂的笑聲沒有再出現。

「師兄。」雲瀟的眼神忽然像黑洞一樣看不到底,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師兄,明姝公主是不是喜歡你呀?」

天澈端著那杯茶,才抿到唇邊又被嗆了一下,雲瀟被逗得呵呵笑個不停,圍著他打轉︰「你要是把明姝公主收了,我豈不是少了一個情敵?」

「你都成婚了,還擔心他被人搶走?」天澈皺了皺眉,雲瀟卻已經再次黏了過來,「師兄,那天她躲在你身後,像一只單純無辜的小白兔,你喜不喜歡小白兔?」

「我不喜歡小白兔。」天澈翻著白眼,看著小師妹那張雖然陰陽怪氣卻又讓他不忍責罵的臉,半晌才冷哼道,「我只喜歡大尾巴狼。」

「大尾巴狼,大尾巴狼?」雲瀟拖著下腮認真思考,這四個字還真的無法和昆侖山的任何一個人對上號,天澈彈了一下她的額心,笑罵道,「少給我整蛾子,吃飽了沒?今晚上想吃什麼,我得提前去打個招呼,免得你心血來潮想吃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一會做不出來又要纏著我鬧,我可是怕了你了,小祖宗!」

他說著話,腳下已經逃一樣的準備開溜,半天等不到她的回答,又不得不站定腳步望過來。

雲瀟笑吟吟的站著沒動,一改往日的調皮任性,像個知書達理的貴族小姐對著他淡淡笑著,她在掌心勾起一抹火焰,幻化成蝴蝶的模樣飛到天澈眼前,然後悄然收縮成一粒珍珠的大小,墜入他的掌心,雲瀟認真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師兄,你真好,從小就你對我最好了,可惜我沒有什麼值得紀念的東西可以送給你,這是皇鳥的一抹火種,帶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你留給自己、或者什麼重要的人吧。」

天澈一時語塞,這粒火種是溫暖的,卻讓他的心如墜寒冷的深淵,問道︰「會變成鳳九卿那樣?阿瀟,我並不需要這種東西……」

「不會,不會變成他那樣。」雲瀟打斷他,連連擺手,「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自己變成鳳九卿那樣,但是你身體一直都不太好,還怕冷,我的火種可以幫你緩解這種癥狀,也不會把你變成不老不死的怪物,放心。」

「阿瀟……」天澈欲言又止,有著不安的預感。

「你不喜歡嗎?」雲瀟有幾分忐忑,絞著手指低道,「可我沒有更好的東西可以送給你了……」

「喜歡,我很喜歡。」天澈不知是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的,輕輕擁抱著小師妹,將那粒火種小心收入懷中,「阿瀟,謝謝你,這是我收到過最為貴重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

仿佛是某種訣別,兩人心照不宣的換了一眼神色,雲瀟收起情緒,笑呵呵的把他推了出去,補充道︰「晚上吃餃子吧,好久沒吃過餃子了。」

「好。」天澈心神不寧的回復,才走出門,忽然瞥見高空有一束白光流星般墜來,他定楮辨認,舒了一口氣,回頭道,「看來今晚得加一副碗筷了,快換上那身漂亮的裙子,你的心上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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